我走过许多地方,也遇到过许多人,因为总是一口普通话与人交流,地域色彩不突出,经常被问到的一句话便是:你是哪里人?连在我自己的家乡也常被新结识的朋友问起,让我哭笑不得。
我是哪里人?以前我觉得,人都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左不过是地球人罢了。可直接回答却也无趣,故我总是不答反问:您觉得我像哪里人?得到的回复竟十次有九次都道我是江南人。
我和江南当真在气韵上如此契合吗?莫不是我祖辈与江南有着血亲联系?未至江南时,我总怀着无限的向往和期待。可当我真真实实体验了江南的生活,才明白,我不是江南人,也永远不可能是江南人。
提到江南,我脑海中浮现的总是烟雨柳巷中,那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姑娘。所以,到江南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大街上看江南的美人,我一心想要遇见那结着愁怨的姑娘,想要上前问一句:姑娘的心事说与我听,可好?
江南的美人,少女娇俏,中年温婉,老年典雅。可我始终没遇着那个丁香一样的姑娘。城市里的人都一样的忙,一样的为了生计庸庸碌碌。就好像我坐在飞机上看到的江南。它就在下面,既不庄重,也不破败,它只是立在那里,和其他的许多城市一样,已经没了独属于自己的韵味。甚至,还隐约透漏着木讷,以及灰头土脸。
由此我断定自己更爱的,还是巴蜀的姑娘。她们性子里带点飒,骨子里带点刚,面容上带点清新,笑容里带点宠溺。说起话来痛快爽利,不像吴侬软语,让人拘着生怕失礼。
我是个爱吃的人,因为味觉和嗅觉比一般人要稍灵敏,所以吃东西时总爱细品其中的滋味,去琢磨菜里有哪些香料,油烧到几成熟,是先下的糖还是先放的酱油…江南的食物精致,风味浓郁。可在江南的日子,我竟是很难吃一顿饱饭。像我这样在西蜀粗野惯了的人,还真是消受不了这样的细糠。
在江南吃不饱饭的日子里,我靠着水果续命。当然,江南的菜单也让我瞥见了江南的富足,同样一个菜名,上桌一看,份量只有在四川馆子里的三分之一,价格却是在四川的三倍。异乡人在这里生活是不易的。
世人皆道川菜又麻又辣重口味,这不假,川菜的精髓在于各种香料的调和,以便食材的滋味发挥到极致,这是一门艺术。虽不常下厨房,但我深深爱着这门艺术,为之着迷。川菜忝列八大菜系之一,绝非偶然。所以在江南的那些日子,我也只得慨叹,虽人在江南,胃却还留在四川,是我无福。
不得不提的还有江南的景,“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如此等等,不凡列举。江南的美,古人已描绘的够多了,我自己也曾有诗云:“温风至兴梅家坞,同醉东舟云水间。滟滟天光游冶处,绿杨荫里好成眠。”我想,这样的诗只能是以观光客的身份才能得来,同实际生活在江南,是两回事。就好像住在塞纳河边的流浪汉,每天睁眼看到的不是美景,而是日复一日的观光客,然后蒙上被子继续睡觉一个道理。
在西蜀时,我爱细细的观察花,观察树,甚至入了迷,和他们交流起来。同花草树木说话不算什么,有时我甚至能感受到他们的呼吸以及经络间流淌的微颤。这时候,我便和万物联结,具有灵性。亲爱的朋友,不要笑话我,我绝没有疯或者魔怔。请仔细回想你是否也有过这样的体验,当一阵风吹来,你看到眼前的美景,觉得心旷神怡,如梦如痴,好像周围的一切都活了起来,同你的呼吸一起律动。我想你一定有过这样的时刻,这便是你和自然的联结,和万物的通灵啊。
我是个极不爱运动的人,若是为了休闲度假而外出,仅仅是参观热门景点浮光掠影式的观光,不能与自然对话,便于我毫无意义。我宁可自己呆着,享受独处的乐趣。在西蜀时,我常能体悟到物我相融甚至物我两忘的时候,在江南却是鲜少有过。当然,万物也是有选择的,不是随时随地都愿与人通灵。或许我是外乡人,他们不愿与我交流。于是,我便更肯定,我不是江南人。
不是江南的美人不好,不是江南的吃食不好,不是江南的风景不好,只是不对胃口罢了。我不是江南人,也永远不可能是江南人,这不是我个人决定的,这是我身上流淌着的被那灵秀山川滋养的血液所决定的,更是我形神间的被这西蜀千年风物与民俗塑造的骨相所决定的。无可更改!
这样的情况,要是放到国外应该算得上是文化差异。而在国内不同省市间出现的这样的情结,我姑且称之为“乡愁”吧。
无论我去到哪里,我最终还是会回到西蜀,因为我的胃和我的灵都在这里。就好像无论别人说红茶有多好,价值有多贵,我最爱的始终还是茉莉花茶、竹叶青、峨眉雪芽这些绿茶而已。红茶喝多了,我会难受,这便是水土不服的表现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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