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老太是东街老住户了,是个能干人儿。腌的干菜淋淋醒醒(干净利索整齐),捡拾屋子也是清清爽爽,无人能及,一般女人家她都不看在眼里的。
老太是家里的独生女,没有兄弟姐妹相争,被父母保护得很好,养成唯我独尊、心直口快的禀性,又因为没有兄弟姐妹,她一个人要顶起门风,干起事来也是风风火火,挡个男儿。
她家是城镇户口,很早就招了工,进了车床厂当工人。干活儿是一把好手不错,可那嘴太不会拐弯儿了,老在一线当工人,没法去干点轻省活儿。易姑娘也没有变得乖巧些,还是挑剔车间主任穿得难看,笑话人事小伙长得像姑娘。好在境况也没有更坏,只是出蛮力罢了。
独女得招上门女婿,易姑娘找了个家在外地的国营厂青工结婚了,男方温驯,容得下她这张嘴。
两人生了两个女儿,下岗了得讨生活呀。易姑娘只好支个摊儿做生意,卖农资。每天大清早把两个女儿叫起来,做好早饭,两口子先吃,留饭在锅里给孩子,她一边收拾出门,一边交待女儿:“快点刷牙洗脸,吃完饭把碗筷收拾好,我回来看见不干净,我是要骂滴哦。”到得摊子边,别个都还没有开门,她和丈夫一边摆货一边骂:“这些懒家伙们,还睏在床上摊尸呢。”丈夫要她少讲些,她鼻子呼口粗气,憋住不说了。易姑娘很听丈夫的话,一般情况下不怼他。
易姑娘摆摊很勤恳,略弥补了她的臭脸和刀子嘴。价格也还公道,生活倒维持得下去。
转眼孩子们大了,各自成家立业。易姑娘也成了易老太,那张嘴却更不饶人了,成了远近闻名的“批评家”。
她早已达到退休年龄,拿到了社保工资,成日里送孙子上学后,就坐在街坊店铺前闲论人是非。周小姐买了车,她当着面就讲:“哼,一个寡妈(无法定配偶的成年女人)也买车。”意指周小姐的钱来路不正。周小姐本有些毛病,听了虽恼,也不便和个老太计较。
学校里新来个年轻老师,不知怎地喜欢在腰间缠个包,易老太又有评论:“你看那个老师,像个什么老师,挂个腰包,像个小贩,哼。”她绝不压低声音说的,脸一板,说是评论别个,神色愤怒,看上去跟指责别个一样。有不了解她的人,听了她的话,免不了跟她吵,她又不怕。
她嘴里总没好话,和别人打牌,连别人的坐姿她都要管,指责别人坐歪了,别人碰个牌,她眼一瞪:“没看到过牌的啊,碰碰碰!”她自己坐得又不优雅,一腿踡起,手扶在膝上,真是要坐像没坐像,倒还不忘管教别人,牌风又不好,别个见她绕着走。
她浑然不觉,还给人起外号,有个牌友,拿牌姿势潇洒,捏在手里一按,两个指头一弹,麻将扔将出去,本名赵德芸,易老太给她取名:“赵德扔。“取了之后,天天这么叫她,居然传开了。人人都叫“赵德扔”。又见对面开饭店的杨姐不收拾自己,经常披头散发,还喜欢兜揽男客。易老太愤愤不已,说她是个洋岔货,给她取名“洋八姐”,见则呼之。恨得杨姐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打又打不得她,易老太坚称自己有高血压,旁人碰到发病要负责的。骂又骂不赢,有谁能骂得过易老太呢。
易老太有时也自嘲:“我长得又丑,脾气又差,当日我屋里滴(丈夫)不晓得哪门(怎么)看起我了滴。”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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