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树叶映在庭院里,斑驳的光影打在少年苍白的脸上,描摹着少年舒朗的轮廓。
陈昱此时正卧在庭院中的躺椅上晒太阳,身旁罗成时不时替他掖好盖在身上的毯子。才刚入秋,陈昱就已经感觉到自己身体一阵阵地发冷,惊觉现如今已经比不得从前,他现在的身体竟连普通人的情况也不如。想到这里,情绪便再次低落了下去。
正在此时,庭院外的树忽地没来由晃动起来,眼下无风,罗成凝眉立定在陈昱身前,手不由自主便扣上了身侧佩剑。
“罗大哥,”罗成正准备一跃而上,却听得身后少爷的声音响起,错愕回头。“是我朋友。”陈昱轻轻吐出几个字,冲他笑着。
罗成这才放松下来,重新负手站在躺椅后,望向墙头,果见一抹淡灰色身影越过墙头稳稳落地,于是再度上前去。
陈昱原本是想起身相迎的,怎奈何自己勉力直起身来坐着已是略感费劲,再一抬眼罗成已经走出去好几步路了——
“宋副将?”罗成声音里透着惊愕。
陈昱默默按住眉心缓了缓:“罗大哥,不必阻拦。”
“明远!”话音才落,灰袍少年便快步向他走来,目光里尽是担忧:“昨夜我巡防时听见侯府中动静颇大,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陈昱对上自己副将的一双眸子,便知他应该是担心是否有人暗中行刺一类,原本因为身体疲累而产生的暴躁感此刻悉数被好笑取代,他勾勾嘴角:“那自然不是什么大事,能被我身边一干府卫摆平的杀手还算得上什么杀手?”
罗成在一旁听着这番话,几乎要转不过弯来:什么杀手?昨晚还有杀手?他怎么不知道?
更让罗成不可思议的是这小副将竟然还接过了话头:“如此甚好,看来现在的杀手是越来越菜了。”
陈昱忍俊不禁,想上前去如以往那般扑上去抱住他,却在起身之时便觉心口传来一阵刺痛,浑身一软便要跌落回躺椅中。
“明远!”
“少爷!”
还是罗成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否则恐怕这一摔又要将调养了小半个月的身体摔得七零八落。
陈昱攀着罗成一只手臂勉强支撑自己站起来,惨笑道:“让子瑞看笑话了。”他声音中气不足,轻飘飘闯进宋副将心里,难受得很。
宋子瑞见自己的将军兼好友如今这副模样,心如刀绞,却仍旧笑着不让自己的坏情绪走漏分毫:“这有什么?我当初被敌军一箭射中了腿,你不也是看着我一步一步重新学会走路的?”
陈昱闭目定神,罗成本想着把人扶回躺椅上卧好,却见少爷的手仍旧仅仅攥着他的胳膊,终究是没有动。
“你看我这一路马不停蹄的过来找你,都快累散架了!”宋子瑞嚷嚷着,还活动了几下肩胛骨,“少将军不给启副将赐个座?”
宋子瑞名启,是世家大族出身,父亲宋寅现任巡防营总统领,而他也自然而然地在巡防营内有一个职位。战时,他便是陈昱麾下的副将,因着陈侯爷对他欣赏有加,总称呼为“阿启”,于是陈昱便也总顺着叫了,军中便传开了一个“启副将”的名号。
此时宋子瑞顺带着提及这个称呼,也纯粹是为了能逗陈昱开心。打一进门就看见陈昱独自神伤、顾影自怜的模样,他心里实在难受。
陈昱听见他说的话,睁眼看他:“那便请坐。”他身体疲软,实在没有太多的力气再多说些什么,这一“请坐”出口,他也知自己是主对方是客,手上力道一松,便由着自己靠在罗成怀里被轻轻抱回躺椅上。
宋子瑞这才在他另一侧坐了下来,沉默着等陈昱缓过劲来。
罗成悄悄为他腿上盖好了毛毯便进屋去了,陈昱这才再次睁开眼睛,欠身便伸手去够那矮桌上的茶壶。他接连试了几次,却都没能稳稳将茶倒入盏中。
“哎,我来。”宋子瑞看不下去他这般逞强,便接过了他的茶壶倒好两杯茶。
陈昱在收回手时,不经意间叹了口气。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都为次要,怎的连茶壶都端不动了?
“给我说说最近外面都发生了什么吧。”陈昱啜了一口茶,再次闭目。
“好。”
这边宋子瑞正要开口,却听得身后一阵轻微响动,罗成抱着一件貂裘披风走来,有些尴尬地站在躺椅后。宋子瑞偷眼看向陈昱,后者正微微阖眼,似乎并没有听见罗成的动静。
于是,他冲罗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罗成会意,便轻轻凑上前去欲拢着陈昱先坐起来。不料此时陈昱忽然睁眼,正对上罗成,不由微微挑眉:“罗大哥这是——咳咳!”不知是被自己呛到了还是如何,陈昱深吸了一口冷气猛然咳嗽起来。罗成连忙将人扶起来顺着气,顺势将披风裹在了人身上。待咳嗽稍缓,陈昱冲罗成报以歉意的一笑:“麻烦罗大哥了。”
“无妨,你们继续。”罗成沉声道。
宋子瑞这才得空继续说道:“你也知道,眼下秋日将至,也快到了准备秋狩的时候了。往年这时节都有各国使臣前来参加秋狩,四方戍守的将领们也会派遣人选回京参与。可是今年与往年都不同,这北边的战事结束不久,北冀自然是有所隔阂,恐怕难以应邀;而西边战事刚起,西凉马家与甘家联手进犯中原边界......”他说到一半时再看陈昱脸色愈发苍白,便停下来喝了口茶。
“然后呢?”见他喝过了茶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陈昱一手支起脑袋冲宋子瑞眨眨眼:“西凉进犯,北冀畏缩不前,难不成闽南的孟家也按耐不住了?”他只是随口一提,却不想一语中的,将宋子瑞震惊的神情尽收眼底。
见陈昱皱眉,宋子瑞只得点头继续道:“闽南不是按奈不住,而是向皇上提出,要自行委任他们管辖的地区官员。”陈昱蹙眉更甚,这样的要求无异于申请自治,就差把兵权也紧握手中了!
陈昱挑眉望向他:“他们真的敢?”
宋子瑞点头:“这事情就是前几日我进宫递交巡防军报,皇上亲口与我说的。”“可见这申请的奏折是已经拍在皇上的桌案上了啊......”陈昱咬着嘴角幽幽道,目光扫着桌上茶盏茶壶,“当真急切得很。”
恰在此时,院外侍从来报:“世子,容王殿下来访,在正厅等您一叙。”
“正厅?”宋子瑞不解,却也压低了声线凑近陈昱:“往日里他不是直接来找你么?”
陈昱倒是不动声色地坐起,瞥了他一眼:“这些日子我父亲一直在府,他又不像你一样次次做梁上君子,自然是先拜见家主。”
被陈昱不疼不痒的讥讽一顿,宋子瑞有些跳脚:“什么‘梁上君子’,我只是为了方便翻个墙而已,又没有顺走你什么东西!”
“啧啧啧......没有么?我看刚刚这茶不就少了半壶么?”陈昱扬起嘴角,朝着小桌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你这人!”宋子瑞假意置气,抬手又喝了一杯茶,“快去快回,若是回来晚了,剩下的这半壶茶我也一并顺走!”
一旁的罗成见他有要起身的意思,暗中虚扶了一把,惊喜地发现自家少爷心情难得不错,没有因为他的帮扶就暴躁。
看来这启副将还是有些办法的嘛!罗成看向宋子瑞的时候欣慰地笑了笑,后者不明所以地跟着客气一笑,又转向陈昱:“那我就在此处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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