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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个月亮|第零章

二十个月亮|第零章

作者: xianche0750 | 来源:发表于2018-07-26 11:40 被阅读0次

    飞机降落在双流机场,这是旁人的低语告诉我的。我木然反应过来,便站起来,用手从头顶拿下手提包,提在手上。最后看了一眼舷窗,这才反应过来外面已不是绵绵云海的景了。

    走出机舱时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旁边一个空姐扶住我。她礼貌地说,先生您没事吧。我轻轻摇头。

    取完行李往外走。等我的人看见了我,走了上来。站着思考一会,我想起他是说了要来接我。他一身利落的褐色西装,走过来接过行李箱,随我在机场里走走停停。我想事到如今,大家曾经的名字统统是过期的菠萝面包了,便没喊他。我环顾空荡荡又人挤挤的大厅,说不出话。他拍拍我的肩,关切地说了什么。我低下头,数着阶梯一步步往下走,出机场了。

    “巴,感觉怎样?”我坐上他开来的车后排,静静看窗外其他车辆。触目仍是陌生与陌生,某时听到他问。

    “感觉怎样? ”

    “不好也不坏。”

    说完,我慢慢收回目光。拿出古董相机,放在不再年轻的膝盖上,播放机舱里透过舷窗拍摄的影像。空姐好像说电脑和手机要全程关闭,我不知相机是否一样,当然也没有询问。我闭上眼睛,想象自己在高山上登顶,东南西北目力所及一无所有,只有意义为零的大块岩石。感到海拔太高有些缺氧后,我睁开双眼,停止想飞机上使用相机的事,专心看着眼前的画面。镜头中,飞机恰好在穿越云团,舷窗外弥散着丝丝缕缕并掩盖住一切的云。这些无凭无靠无色彩的笨拙白块因为阳光照射而有明有暗。越往云中央飞行,云色越黑暗。穿越了云,云色陡然一亮。只是下一瞬间开始,就只能看见远处的云了,就如同什么什么一样。许许多多的云团向许许多多的方向飘,就好像深蓝色湖面那头吹起轻风,而此岸纤细的柳条被微微拂起,于是微微向各处摆动。

    逝去了的无法挽回,遗憾的无从弥补,漂浮着的永远漂浮。一切都不曾存在也不复存在,我思索着。

    “那真是普天第一状态啊。”看完录像后,我独自在心里想着什么,某时,开车的人边转动方向盘边不合时宜地说。我回过神来,怔怔看着自己舒展开来的手掌,才意识到他是在回答我说的“不好也不坏”。尔后,我开始怀疑刚刚说出“不好也不坏”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近来总是这样。或许是因为自己这一存在与自己这一存在的各种行为真的正走向越来越不明朗越来越没有把握的方向吧。

    我看见自己掌心的皱纹到底与年龄一起增长了,并且此时还有几道指甲刺过留下的伤疤。我看着那伤疤,久久无言。

    “先去宽窄巷子看看再吃晚餐?”他问。

    我抱着相机,把头深深埋在空气里,没有接话。

    “巴,我知道你很悲伤。”他柔声说,“但一晃十五年,向来惦记着的事就从此放下吧。”

    我闻言微微皱眉。十五年,可不是哪门子能看淡的期限,我想。再槽糕的酒,用壶封住放在那里,不管不顾十五年,里面真的会少去什么吗?

    十五年,我可什么也不曾遗忘。

    但我什么也没说。十五年了,有好多事的的确确需要重新适应。

    坐在安静如海底的车厢里,我突然感到不知从哪里冲出一股强壮到近乎暴力的悲伤,像时速三百公里的失控还超重的列车一样朝我狠狠撞来。其间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我只得放下相机掩面哭泣。我想着自己虚度的过往,终成废墟的岁月,老去的容颜,错过的一切。我想着自己从小到大接触的由陌生到熟悉又回归陌生的面孔。这样的过程就如同只是见过闻过品尝过购买过草莓派但最终没有将配方弄到手一样——这是否真有意义姑且搁置不谈,它实在无聊。我突然觉得这样的过程没准在每两个人之间都会发生。初识时两人都认为对方地道,但相处一分钟或者三十年后,两人便开始觉得对方不地道了。人这家伙。究竟是在一分钟或三十年里逐渐变得不地道的。还是一瞬间变得不地道的呢? 不过假使是打一开始本就不地道也说得过去。我边哭泣边想,一切最终都能说得过去。

    一晃十五年,好多事情已覆水难收了。

    “唉。”开车的人默哀了一声,伸手关闭了正在播放的CD。我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在播放CD。是什么曲子呢? 我看着自己身上闪着柔和色泽的旧藏青色西装,微微发怔

    他驱车跑在路上,等我停止哭泣,就重新开始播放CD,我这才知道那是钢琴曲。舒缓至极的钢琴曲。舒缓得就好像能看到雨水从树顶流向树干再滑落在低处的树叶上最终汇入洼地的全过程。又好像是另一番场景,比如意味着时间流逝的细沙缓缓从沙漏上层流入下层,美味的蛋糕从左手换到右手什么的。但我叫不出那首曲子的名字。旋律里也听不出任何有关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的暗示。也许那曲子里没有暗示性的东西,我认为。唯一知道的是,那是钢琴在响。我闭眼倾听,让无形的音符像涸水期细细的瀑布一般流淌入身体。汩汩,汩汩。我想象着花雨降落,纷纷的花瓣在眼前转瞬即逝。

    “巴,我们到了。”很久后,他停下车,挥动手臂指向一个方向,西装覆盖的手就像褐色的云般一掠而过,“那是宽巷子。”

    下了车,他迅速整理了衣摆,边走边看着我说:“巴,还在想吗?”我低下了头。包括这事,很多事情委实需要从头再来。

    我把双手都插进外套口袋,回想着两天前突然得知那个噩耗的场景。由于太意外,当天剩下的时间里我双肩一直颤抖个不停。只能把手藏在口袋里,用力攒成拳,四指指甲拼命刺入掌心才能勉强精醒一点。就像被泼了满满一桶零下四十度的冰渣。甚至更甚。我想着,十五年后的今天,伤口竟又加深了。而且瞬间就让人剧痛得发不出忍耐剧痛的声音。

    诸事尽废,罢了罢了。

    “都过去了“他和我并排走着,从自己西装口袋里掏出响起悦耳音乐的手机,将来电按掉,对我说,“你会走出来的。不急,慢慢来。”

    “我曾想过用一句话讲悲伤的故事。”我停下脚步,靠在一个路牌上,沉沉呼气,开口说道。

    他也停下来,微笑着看着我藏青色的西装,没有说话。

    “我想了很久。”我无比空虚地说——内心的痛楚仍每分每秒发酵,我不得不时时停下来去承受它——我根本不想说话。“我想了很久,只想到三个故事。”

    “是什么?”

    “匆勿旅客行李箱的轮子断裂,遗落在机场阶梯。”

    那人沉默了一会,看着我的眼睛,又问:“那另两个呢?”

    “但这不够悲伤。把这叫悲伤不算数。真正的悲伤谁都看不见,它发生在看不见的地方。会有人与事随之蒸发,连盐一类让伤口更加疼痛的东西也绝不会留下。却依旧叫人痛得不得了,让人看不见却无法不想着。”

    自顾自说完,我将目光越过他不再年轻的头顶,不再说什么。

    “我们以前说,我们心里有二十个月亮,但只有一个是真月亮。但是,我们也没必要一定要找到它得到它。”他说。

    我继续将目光放远。

    “如果心里已有二十个月亮,那么它们都可以是真的。”他看着我说,“只要是月亮,那么你认为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

    他的意思我心里明白。但我继续让自己的目光去往遥远的那头。

    目光那头,远方的落日正在下坠,坠往我永远无法涉足之处。眼前的云沸腾起来,一切愈加离我遥远,于是愈加使我陌生。

    (未完待续)

    (目的是想写单纯的小说,而且想写长一点的,隔天更新,希望支持)

    来自十二公里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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