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与雨

(注：本篇是《肖像画》十《到此一游》的完结篇。原创首发。)

一阵轰隆隆的雷声过后，密集的雨点顷刻间就在窗外织起了一块厚实的白色幕布。雨声清冽急速，铿锵动听。

松离开画架，站于窗前，想起了那个叫雨的女孩。不知道她生气时的说话语气，是否如这雨声般清冽急速，铿锵动听。不知道她此时正在忙碌着什么。不知道她今天又网购了什么书。想知道她的心情可好……

雨渐渐停了，松折回画架前。像《道林·格雷的画像》中的画家欣赏自己的杰作般，松用充满柔情的目光，细细检查着为雨所画的肖像画。确信终于可以完成委任，松给雨发了信息。（其实肖像画本可以提前多日完成，松有意无意地拖延了。）

因为绘画肖像画的原因，自钟子山一游后，他们在微信上有了进一步的交流，雨亦到过松的画画工作室，并曾跟随松的写生团作伴旅行。他们的交流经常围绕着画画与文字而展开。他们谈到了创作，认为那是从内心深处的一次又一次的情感喷涌。谈到了美，雨认为大自然就是朴素自然、清新纯真，肃穆恒久；松则加上了丰富多彩、神秘奥妙。他们对美有着同样的热爱和渴望，并对大自然怀着深深的赞美和爱。

松曾向雨借了好几本书来阅读（雨是购书狂）。雨在画室时，对松的过往画作由衷地赞叹，松的内心欣喜莫名，眉眼带笑。雨笑着说：你不怀疑我有恭维的成分？松：我不看低自己的实力，更不怀疑你的真诚。雨反而瞬间脸红了。总之他们的聊天是真诚愉快的，他们的相处是轻松自然的（其实内心难免紧张顾虑）。而在这期间，彼此的好感就如太阳东升小草发芽般自然产生了。

雨很快回了信息，说傍晚时分过去取画。松坚持要往她家里送。雨只好在家备好茶水静待他来。

这是松第一次去她家。雨的家是简洁的欧式风，蓝白两色的家具尽显清新舒适。雨接过画，松接过茶，二人相视而笑，一时无话。

松见雨只将画摆放于厅内的书桌上，遂问了一句：“不打开来看看吗？”

雨笑言：“在你面前，不好意思看。”

松笑：“你这是要赶我走？”

“现在是吃晚饭的时候了。你要留下来吃炒面吗？”

“恭敬不如从命。”

雨去了厨房。松随手拿起沙发上的一本书翻阅起来。茶几上的粉色烧水壶在咕噜咕噜地啍着曲儿，及厨房里时而传出来的动静，让松觉得岁月静好。而抬头望望在厨房里忙活的人儿，松更觉得生活可期。

雨的厨艺实在难以恭维，但松却是一边吃一边傻笑。雨看不下去了，只好一边吃一边说了好几个脑筋急转弯让他猜。

到了松要走时，他邀雨陪他走一段。晚风习习，气温宜人。二人相伴同行，时而说上两句，时而静默，皆觉甜蜜欢喜。松很想走久一点，但怕雨会累。松很想对雨表白，但觉自己两手空空，毫无准备。

两人分开后，雨回到家，打开了包裹好的肖像画。看着画中的自己，雨觉得要比真人美。而且自己的消瘦变成了圆润。雨觉得失落。这失落由一滴小水珠慢慢变成了一片湖。

雨审视自己的内心，很清楚自己越来越喜欢松，并向往着能与他在一起。但在她那看似澄明的内心世界里，存在着一片顽固的阴影：对自己瘦削的体形的深深自卑感。这听似可笑，但实是她心头深切的忧虑与不安。无论什么知识与理论亦难以消除之。

这时，松发来了信息：“对画像还满意吗？”

雨不想再让自己难受，或者说决意要让自己彻底难受。她很快回复道：

“你为何把我画美画圆润了？”

“你在我眼里就是美。你介意自己的瘦？”

雨觉得他真的了解自己。她顿觉无话可说。因为深谈下去，势必挖出往事，伤心伤肺。她说要彻底难受，当头来却又临阵退缩。是以丢下手机，走向房间，写起了日记。

但此时此刻，写日记是艰难的。日记本页面快要被泪水打湿了。雨想起自己多年来的孤独，想起种种的失落，想起自己难以完全接纳真实的自己，内心是满满的酸涩和苦楚。

不知过了多久，惊闻一阵门铃声响起。雨打开家门，泪眼朦胧中看见松。松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我今天其实很想向你告白，请求你做我的女朋友。但你在我的心中是那么美好，我应该给你一个难忘的告白，所以我忍住了。现在，你能答应我的请求吗？”

“你潜意识里不能接受我的瘦。我看出来了。”

“以其说是我的潜意识，不如说是我的意志。我会努力把你养好的。”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不好。”

“你在钻牛角尖。究竟是什么让你如此在意自己的身材？”

雨的眼里又开始飘起雨来。

“你是不是以前因这而受过伤害？其实我自己也有顾虑，因为我现在还不能给你更好的物质生活。所以我是自私的。而且我也有自己的缺点。但正如你在日记本上的一句摘录：‘ 两个人在一起是需要有诚意的，而这种诚意是她不欺你少年穷，你也不嫌弃她美人迟暮。’ ”

“我不是美人。”

“不是美人也可以天经地义地去恋爱，身材也不应成为阻止恋爱的深层次的原因。这都怪我平时太少与你沟通这些了，导致你现在是用肤浅的眼光去看待我。爱一个人就要欣赏她的优点，接受她的缺点。你准备好接受我了吗？”

雨原本还想列举现实生活中的种种打脸的事例，但松紧接着又说了一句：

“记住，我会用我的爱让你骄傲起来的！”

雨没有理由不感动。松继续滔滔不绝：

“但你要完全相信自己，爱自己，因为你值得被爱……”

雨抬起头来，示意她懂了。在她心中，她觉得自己早已明了这番言论。或许她是一直在等待，等待一个像松一样的人，在这样的时刻，让她确认真正的爱与被爱。

“我很满意你今晚的告白。我准备好了。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