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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在派出所值班，夜便似被刻意拉长一般，在这昏沉寂寥的小县城，人们比警察更怕麻烦，没人没事，我坐在电脑前扫雷，突然，一个男人踉跄推门而入，一身卡其色西服更像卡其色被罩，将他整个人不和谐的罩住，面上刚平复了恐惧过后，只剩下一片惨白，看起来四十左右，个子不高，头发有个把月没剪，有些潦草。
他一进门就冲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双腿疲惫的瘫挂在一边，似乎走了很远的路。
“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
“你让我喘口气，喘口气。”
“我是C省盐城县人，”看他喘足了气，给倒杯热水，他捧着一饮而尽，用袖口蹭蹭嘴角，道声谢，嗓音听上顺滑了许多。
“我们那穷，山穷，水穷，人也穷，我爹娘勉强养活自己，攒不下钱给我说媳妇，可我也想要媳妇啊，我都三十五了”他斜靠在椅背上，放松的顺在上面
“看着不像吧，在土里刨食哪那么容易，农村人看着都老，说我四十也有人信。”
“村里都买上媳妇了，一个媳妇6.7万，人家买的媳妇都生娃了，看着他们日子那么红火，真的羡慕，可咱没那么多钱给介绍人……”
“今年年初，我就换了个二手的手机，能上网那种，我，我在网上认识了个妹子。”说着说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
“我就想要个媳妇，你知道吧，就是没媳妇，干活也没劲儿，这妹子也是我们省的，但对我家那她不熟悉，我，我就骗她来着，”说到这儿，他看我的眼神有丝胆怯，见我面无表情，又大胆继续说起来。
“我就说我家有三家大瓦房，有十头牛，有三十亩地。”
“那实际呢？”
“实际我家就三亩口粮田，一间房，还有一头老黄牛。我们那偏啊，一般外地人来了都走不出去。”他说着说着还硬气起来了。
“没钱给中间人，我就想我自己骗个过来，只要骗过来了，我一定对她好。”
“我俩啥都聊，她叫李英，家也是农村的，就没我们那么偏，一聊，听着她啥活都会干，也是个苦命人儿，年年在外打工，多少年没回来了，想家”
“她还给我拍了不少那个地方的花，和我们这儿不一样，挺多我都没见过，那冬天都是绿的。我那段时间过的可有盼头了，天天干完活儿就和她聊天儿。”
“后来我就让她回来，她也犹豫，说是没见过我，怕不合意，又白跑一趟。”
“她说：要不你来一趟，也当旅游了，我这行李多，咱都中意，我就和你回家，你帮我拿拿东西。”
“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可挂了语音，我愁路费啊，第二天我厚着脸皮出去借了两千，书记问我干啥用，我说我出去接媳妇。他们还笑我，你想媳妇想疯了吧！”
“能不疯吗？我都三十六了，我想一定让她满意，一定让她能跟我回家，只要回了这山，就再也出不去，”
“我让她生五个儿子，
我就好好干活，这日子就起来了
我带着这样的美好憧憬和羞人计划去了”
“头一回坐那么远的火车，咣当咣当的我这个急，二十几个小时太长了，想时间短，就得多花钱，我哪有那么多钱，我就拿时间换钱。”
“一到站，她和她单位的同事就看见我了，她没有照片那么漂亮，但她是女人，
看着年龄和我差不多似的，但她是女人啊，
她领我在这个陌生的大城市转了一圈又一圈，一会儿看雕塑，一会看大江，
可我什么也不想看，我就想着看她，因为以后就是我的女人。”
“到了她住的那个地儿，那一屋子住了六个，单人破板床，中间拉着帘子，比我家还艰苦，她让我睡地上，说明天要我陪她听课，”
“我从来没睡过地上，又硬又凉，但你说要媳妇哪那么容易，一宿也没咋睡好，早上，她领我吃了早餐就去那上课的地儿。一个屋子五六十人，坐在小板凳上规规矩矩的，有个和我们差不多的人站在前面讲，说‘这是一个特别的事业，我们明面上被管控，实际只有知道信息的才投资得到。我们集资都投到了高铁，你想国家的产业能赔吗？’”
“那屋里人听的可认真了，李英也认真，还要求我也得记笔记，认真听。”
“那个讲课说的大概意思就是，我只要能拉来三个人，三个人会给我再发展人，这样互相帮助，最后我就能有1000多万，就能上总。我还看见他们发工资，看见他们排队领钱。”
“跟着迷迷糊糊听了三天，李英就劝我也投，我问她要入多少，她说，你就拿个七万八，咱俩上总快，上总咱们就一起回老家”
“那段时间我做梦都是我俩钱太多，用推车推回去的，可我哪有七万？”
“李英帮我算，把牛都卖了留一个就行，再卖两间房，剩的不行她借我点儿。我苦涩的不行，我那九头牛都是吹出来的，那俩房子根本不存在。我天天挠头，又不敢给书记打电话，还欠书记两千呢！”
“抓心挠肝的不行，我就给我外甥打电话，我外甥在外地打工，我想问他借点儿。我外甥听了我的发财道，跟我说，我被传销了，我这是在传销团伙里。”
“他让我装不知道，然后趁他们不注意就偷着跑，要不然会被扣押，或者丢了器官。哎呦这小子这几句话可把我吓毁了。”
“后来我再看李英，我都能看见她头骨了似的，就像那个白骨精，她天天让我投钱，我不接话，她就给我脸色看，我天天睡地下，然后就跟着他们吃炒柚子皮，他们很节俭，说挣大钱要先吃苦。后来我嘴里吃的直冒苦水。”
“实在受不了了，有天我就装生病没去听课，我又怕坐车被发现，他们说他们和当地的警察是联网的，谁乱跑最后都能送回去。我就一路跑，一路走，我跑出了他们那个省，这不就到你儿了。”
“你这儿不属于F省吧？！”说完，他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谨慎坐直身体看着我。
“我们这儿时F省和S省交界，还是属于F省。”
“什么？”他腿抖的跟筛糠似的，不可思议的望着我。想起他恐惧的东西，我补充道“你别担心，我们和传销没任何关系，他们那些话都是为了骗你们的……”
他显然不信我说的话。
“如果你能提供足够有效的举报信息，我们会有一定奖励。这包括你们村拐卖妇女的中间人。”
他颓坐在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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