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守岁烛的黑烟摇摇的,像一条小蛇游进黑暗里。烛泪淋淋漓漓地流满了锡烛台的周身,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气味。烛焰忽大忽小,四壁的光影也便静静地变化着。……”
一根守岁烛而已。
却在汪曾祺老先生笔下写活了,妥帖细腻,形象逼真的表达,一下子抓住了我的心。
今天有幸读了老先生有中国味的《除岁》,心生感慨,便有了想说点啥的想法。
文章前半部分写作者从外县回来,在除岁之夜,听父亲诉说家里粮行收账不利,他还忧虑前线战士,忧虑抡二爷,忧虑老詹,商界各行各业年景惨淡,就连贴春联气氛都是沉闷的。
文章后半部分,随着远翁登门辞行,带来了好消息,汉奸被抓,收回军粮。老詹工作有了满意安置,气氛渐渐明朗起来。
二人畅所欲言,刷新了作者对家对父亲,对很多人事的认知,包括父亲形象。记得父亲年轻时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作者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老人,积极参与抗战支援,成了一位饱含家国情怀的商界义士。
除夕守岁的酒越喝越酣,随着交谈越拉越近。冬天很冷,而父子俩的心一扫疏离,在充满希望的除夕夜中渐渐升温。
文章开头“守岁烛的黑烟摇摇的,像一条小水蛇游进黑暗里……”
文章结尾“父亲和我的眼睛全飘在墨沈未干的春联上,春联非常鲜艳,一片希望的颜色”。
我恍然大悟。
汪曾祺老先生真会写啊!不愧是学界“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
复读一遍文章,依然喜欢,“小蛇游进黑暗……”也游进了我的记忆,扰乱了那些封存已久的碎片。
春秋更替,朝花夕拾,我们儿时的很多场景,很多记忆,随着岁月打磨,渐渐模糊了。我几乎以为它们从此离我而去,然……
儿时新年除岁的那些趣事。一桩桩,一幕幕,再次呈现,依然那么清晰,依然那么温暖。
那时我还是七八岁的小姑娘。印象里父亲身形板正,表情也板正,笑得时候不大多。
每年除夕,母亲一早就给我姐妹俩换上新衣服,尽兴吃,尽兴玩。
父亲买了很多鞭炮,都是粗的,一挂一挂的。是响起来,恨不得把你耳朵震聋了的那种。
要吃饺子了,父亲早早把鞭炮摊平在地。把我跟妹妹叫出来问:“你俩谁点?”我俩摇摇头。
“不行,弟弟太小,家里没个放炮的算啥?”父亲说着,把香递我手里,我趁父亲低头点烟,把香塞给妹妹。
父亲看看我,没吭声。他使劲吸了一口烟,点着香。妹妹看看鞭炮,再看看父亲,手战战兢兢去点,身子却一个劲儿后缩,
父亲索性抓起妹妹手伸过去,他刚想说什么,嘴一张,烟头掉在鞭炮上。妹妹趁父亲松手捡烟,“噌——”跑出去一米多远。
父亲愣了下,还没回过神儿,就听到“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一个鞭炮一个雷,地上连烟带响,吓得父亲捂着耳朵就跑……
我和妹妹乐得哈哈大笑,父亲震得呲牙咧嘴,我们以为父亲会笑,可他没有,表情迅速恢复板正,比电视里演的变脸还要快。
再后来,父亲为了安全不再勉强我俩放炮,而是买很多烟火小蜜蜂。二三十个在晾衣绳上系成一排。
我跟妹妹,你先我后,快乐的小蜜蜂,冒着绚丽火焰飞速转动,霎是好看。
院门口,小弟弟拿着香,蹲在地上点炮,伸长手臂,对着钢炮戳一下,缩回来,再戳一下……
父亲在客厅,抱着胳膊捏着烟,注视窗外。表情一改板正,眼神落在弟弟手上,嘴巴咧到耳朵根上。
原来,父亲是重男轻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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