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版《深夜食堂》一上线,就在豆瓣收获了2.7分的史低分。
对照日版的9.2分,连怒其不争的耻辱感都没有了,
只想让黄小厨老师带着他没有荷包蛋的老坛酸菜面赶快消失,
不要再让我们回想起这段历史……
狠毒版的评价在这里“求知欲让我打开,求生欲让我关掉。”
一个激起了观众求生欲的片子是如何做到的呢?
有一句评论入木三分:
“既不走心,也不走胃。”
我的中国心和胃,和万千草根群众一样,忠诚地隶属于用料及卫生都很可疑的苍蝇馆子,路边摊和大排档。
地面是积年累月的油腻,走过去像新铺的柏油路一样黏脚。
而抬起头来,你则会看见你想要的一切东西--
深红油亮的小龙虾;堆得山高的花生毛豆;滋滋作响的肉串和肥腰;或是翻腾着的小馄饨和蛋炒饭。
其实黄老师版的深夜食堂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它让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想起了自己或别人的深夜食堂故事。那些曾经在深夜里失声痛哭或温暖过彼此的故事,都在喝干最后一口啤酒后,摇摇晃晃地起身结账,最终消失在夜色中,不再被任何人提起。
中国深夜食堂故事的神髓,在于被两瓶雪花鼓起来的豪气。在这一刻,人们可上刀山,可下火海,可谈千万项目,可为朋友倾家荡产;人们的感情脆弱而夸张,可以一句话就笑弯了腰,可以轻轻一碰就哭花了妆;人们回忆十年前的今天,展望十年后的未来,最终还不忘回到当下让老板送盘拍黄瓜顺便抹个零。
而日版的深夜食堂之所以好看,私以为有一个重要的理由。
有句话在网上红得已经烂掉“成长就是把哭泣调成静音的过程。”
造作得很,却是实情。
这是成人世界的入场券,而从小就把自省与内敛揉进了骨血里的日本人更是深谙这点。
所以在剧中,无论是即将死去的无名歌者,落拓的吟游诗人,失掉了比赛的拳击选手还是受尽指责的不伦恋事主,都可以默默地走进来,在这里点上一份有故事的料理,在氤氲香气中深吸一口气,赞叹一声—好香啊!!然后藏起心事,心怀感激地一口口吃掉它。
这是一部淡淡的片子。
无论情节,人物,表情,台词,都是淡淡的。
可是平静下的暗涌,至为动人。
在日本,像《深夜食堂》一样,夜里零点左右营业,直到天色微亮才打烊的小店数量其实很多。理由推敲起来,也不过是应运而生而已。
日本公司的法定下班时间就像鬼一样,听说的人多,见过的人少。
而且下了班难道就闷头回家睡觉吗?就算肚子答应,上司也不会答应的。
“啊,今天辛苦了。不去喝一杯吗?”当然是选择答应他啊!!
要是客户在场,说不定还会想去夜店和美女唱唱K,聊聊家常,所以你要不要陪一下?
当宾主尽欢,美女们排着队鞠躬送客时,你才真正地找回了自己,末班地铁已经错过,着急并没有意义。也许你会提着包,站在刚刚热闹起来的红灯区十字路口,目光呆滞地看向前方,像井之头五郎一样自言自语“叔,饿了。”
和你一起感觉到饿意的,或许还有笑脱了相的陪酒小姐,约着去情人旅馆开间房的高中生,制服都还没来得及脱掉的建筑工人,或是在外招揽客人太久,T区已经泛起了油光的牛郎们。
于是大家先后拉开木门,掀起暖帘,围着吧台而坐,小心地互相隔开一个位置,若是人多,便道一声“抱歉”,谨慎地坐在对方旁边。
我曾在一个冬日的晚上,哆哆嗦嗦地拉开一家鸭肉拉面的木门。
并没有失恋或失业的情节,可是这样寒冷潮湿的夜晚,足以让每一个漂泊在外的人深感萧索。
本想安安静静吃碗面就走,没想到的,是这个小木屋里蕴含着的巨大能量。
随着门被拉开,团团白色的热气和巨大的声浪扑面而来,压迫着我生生倒退了一步。
看到吧台几乎满席,本能地想要关上门的我,却被里面的一声大吼定在了那里—
“欢迎光临!今天一天辛苦了!”
店内声浪虽大,却在此吼之下统统成了柔和的BGM。如同被念了神咒般,我身不由己地走进去,见缝插针地坐下,双手双脚都在实力演绎着独自吃饭的别扭和不自在。好在拉面上得很快,看着大厨烫面,加汤,铺鸭肉,撒葱花行云流水之间一气呵成。
“久等了,请慢用。”
老板简单粗暴地把拉面放在我的面前。碗里的汤波涛汹涌地转了两转。
我端起碗,小心地喝了一口,寒冬里冰冷的躯体似乎变透明了,能清楚地感觉到热汤顺着食道一路向下,所到之处,无不舒服熨帖。等到达胃里打了个转,各个感官才从冻僵状态中苏醒,香气,鲜味,面条的劲道,鸭肉的爽脆纷纷立体起来。直到最后一口汤下肚,整个人已经满血复活。
谢过老板,准备结账出门。老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目光炯炯地绽开了笑容
“吃完这碗面,明天也一定要好好加油啊。”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杀伤力却抵得上十个朱军老师。让我在若干年后的今天想到那个场景,仍然能感觉到胃里和眼眶里的滚滚热浪。
不足以外人道的辛苦,勾心斗角的疲累,戴着面具的虚伪,前途的渺茫,都在这一刻得到切实的抚慰。
这,是日本的深夜食堂。
两国食堂,文化各异,内核不同,只可遥遥致敬,无法互相模仿。
就像《孤独的美食家》里说过的:
“不被时间和社会束缚,幸福地填饱肚子的时候,短时间内他变得随心所欲,重获自由。不受任何人打扰,无须顾忌,大块朵颐,享受美食的这种孤高行为,正是所谓现代人被平等赋予的最佳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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