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什么时候起,邻居在楼顶养了三条狗。
他的楼顶离我窗台不过四十公分间距,如果室内起火,我可以一脚踹烂被雨水锈得快断完了的铁栏,跳到那边去。
一开始是三条。每天午饭的点,邻居吃完饭就到它们,“大黄!小黑!阿白!吃饭!”其实三条狗一样的体型。
吃完饭它们便拉家常,“啊啊呜呜”地用狗语交流,在哪个角落看见爬虫和蚁窝,或在墙沿边闻到远处饭店飘来炖猪蹄的香味。
偶尔讨论过程中发生分歧,对于猪蹄有没有加八角,或蚁窝应该在上星期台风天后被毁了,没理由新建速度那么快之类的鸡毛细节上吵得起劲。
但我听不懂狗语,所以传到耳边只剩吵得要命的犬吠。
一个月过去,它们天天吃饭、发呆、巡查楼顶十几平米的边边角角;讨论蚁窝、讨论空气、讨论天气。两个月过去,日常不变。三个月,四个月,五个月,半年了。
大黄变得沉默,从阿白被带走,在一个雨天;再之后,约莫一星期,小黑也被带走了,仍是雨天。没有理由,它们就是走了。楼顶原本嘈杂的声音变得孤单落寞;邻居吃完午饭,喊的名字只剩一个。
它等了一天,又一天,在铁皮天棚下长久地趴着,连吠两声的心情也没了。我晓得它在等人,或等两只狗。
偶尔它站在墙沿上,远远地眺望;远处一排又一排陌生的楼,和隐约行走在路上的人,始终没有它想发现的身影。
只有当楼顶上的铁门被推开,它会兴奋地摇着尾巴跑过去,像祈求对方多陪陪它。但推开门的人,不过将剩饭剩菜倒进它布满灰尘与脏污的铁盆,象征性地拍拍它的头,叫它乖,便又离开。
大黄的叫声越来越少。
刚搬来此,它还是一只没比巴掌大多少的小狗。那时起,它就已经叫“大黄”。后来它偶尔爬上与我窗台正对着的那堵墙,直愣愣地看着我。我察觉到,便也看一会儿它,什么也不说。我料想说了它也听不懂,大约它也觉得。
再之后,它动弹的心情也没了。楼顶的抽水泵,到了固定时间总开动马达“嗡嗡嗡”地抽水;不远处的楼层,每天传来一群人打麻将时用力拍桌和大笑的声音;对门那户人家,孩子隔两天便哭闹一次。
大黄就趴在那,在那杂物堆满的楼顶,铁皮天棚下。有雨的时候,它在那趴着;没雨的时候,它在那趴着。可能它心里的雨还在下,不过以为雨停了,该回来的人会回来,该回来的狗也会回来。
它将所有呼号的气力,留给了心里的期盼。
在缥缈的期望,和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它也渐渐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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