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时却迷了来时路

作者: 山春 | 来源:发表于2020-03-07 09:55 被阅读0次

         

    归时却迷了来时路

            李旺学,是我们村里80年代走出的第一个大学生。他1.65米左右的个子,不黑不白的皮肤,敦实的身材,肉肉的国字脸上镶着一对浅浅的小酒窝,随着面部肌肉的运动,忽大忽小、忽浅忽深;额头饱满得活像一个发酵完刚出笼的馒头,圆润光滑;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炯炯有神,笑起来总是眯成一条缝,像是会说话的小星星;眼睛和额头之间是一对雪峰般高起、犹如沾满墨汁的毛笔锋横嵌在眼骨之上的剑锋眉。

            村里人都称李旺学为大旺  ,倒不是说他很兴旺的意思,而是他还有个弟弟叫李旺财,村里人为了区分他兄弟俩的大小辈分而且又能简称,因此称他为大旺,称他弟弟为二旺。也许是读书人有文化懂礼节,大旺对村子里的每个人都很礼貌。碰上村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笑脸相迎,叔叔、伯伯、爷爷、奶奶的称呼。村里人都说大旺很有“官相”,以后一定可以当大官,每当此时,大旺总是默默一笑,谦虚的说“哪能哦”。

            大旺去上大学那天,他家大摆宴席,不仅宴请全村老少,而且把十里八村的亲朋好友都请来了,在村里的晒谷坪上摆上了足足有二十几桌的酒席。全村人都来帮忙,妇女们洗菜的洗菜、蒸饭的蒸饭、洗碗筷的洗碗筷;汉子们宰猪的宰猪、杀鸡的杀鸡、打柴的打柴;小伙子们搬桌子的搬桌子、搬凳子的搬凳子、贴对联的贴对联;一应餐具家什,不分你家我家,缺什么,谁家有就去谁家拿。那场面,本村外村、大人小孩加起来一共足足有二百来人,大家忙里忙外、谈天聊地,每个人都沉浸在欢庆喜悦之中,都好像是自家儿子考上大学一样。宴席上,大旺逐桌敬酒致谢、道别珍重自不必说。大旺启程时,是公社大队安排的拖拉机送到县城坐长途班车的,拖拉机头挂着一朵鲜艳的大红花。村子里的人组织了一支锣鼓队,敲锣打鼓放鞭炮,全村人跟在拖拉机后面为大旺送行,直到拖拉机上完了村头那个长长的大坡,转过坡头大松树下那个左拐弯,拖拉机完全消失在视线中,甚至连拖拉机上长坡时冒出的浓烟也渐渐消退之后,全村人才走几步回头望、依依不舍的回到村里。

            大旺考上大学了,成了十里八村轰动一时的新闻,也是人们茶余饭后聊天的主要话题,更是家家户户教育小孩的典型榜样。有的说大旺家祖坟冒青烟了、有的说大旺爷爷的坟地有龙脉风水好、有的说大旺家屋子后面的那颗大樟树长得像一把大雨伞也像一顶天子冠预示着大旺将来要当大官、也有的说大旺的生辰八字好是文曲星下凡,林林种种,各说各辞,一时间都成了风气师、算命先生、妙算诸葛。

            斗转星移,冬去春来,转眼间,大旺三年的大学生活已经结束,大学毕业,学成归来。大旺是在七八月份的夏天回到村子里的,回来时不止他一人,还有一个年龄和他相仿的漂亮女孩和他一同回来。此时的大旺和三年前已大有不同:皮肤变得白皙光泽且充满水分;头发不再是以前那种短短的平头,而是留的有点长,从脑袋中间画一条线,发毛往头部两边分开、两边的头发像是驯服的绵阳,各自站好自己的岗位,从不越界和插队,梳理的整整齐齐,有条不紊。鼻梁上也架起了一副眼镜,隔着眼镜玻璃下面的那双像是会说话的眼睛却依然还是那么的炯炯有神,笑起来也还是眯成一条缝,只是缝隙好像更小了一些。穿着白色衬衫、衬衫的穿法也和以前不太一样,把衬衫的下半部分扎到裤子里面,把腰带露在衬衫外面。衬衫下面套一条黑色裤子,裤缝从大腿到脚底笔直笔直的,脚上穿的是一双黑色皮鞋,和裤子的颜色搭配得刚刚好。旁边的女孩中等个子,一头乌黑的秀发像瀑布一样从头顶倾泻而下,在微风吹拂下时而遮脸、时而后扬,像初春的垂柳随风荡漾。红嫩白皙的皮肤犹如软滑透明的凝乳,一张精致的小圆脸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穿一身洁白的连衣裙,苗条而又充满活力的身材,亭亭玉立,犹如清晨的出水芙蓉,她有一个和她肌肤非常相配的名字,叫淼淼。

          他们毕业回来是等待国家分配工作单位的,暂时还没有分配工作就先回家暂住段日子。大旺经常领着淼淼一起帮家里放牛、或者在村里的小道上散步、或者在小溪里耍水,两人总是欢欢喜喜,有说有笑。当然他们说的是普通话,村里的老人多是听不懂的,女孩也听不到村里人讲话。遇上村里的人,大旺依然面带笑容礼貌称呼,淼淼也微微一笑略略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村里人问大旺,女孩是不是他老婆,大旺则略带羞涩的说是“女朋友”,村里老人不理解:“男女在一起不就是老婆、婆娘吗?怎么仅仅是朋友呢?”,大旺也不去争论,只是笑笑不再说话。

            没过多久,工作单位就分配下来了,大旺被分配到省城的一个糖厂当技术师,淼淼分配到一个县城当中学老师。工作单位确定下来后,两人告别父母村邻,即刻启程到各自单位报道。大旺先是将淼淼送到工作单位报道后,自己就赶往省城糖厂报道去了。在去省城的路上,大旺坐在火车里,头靠着窗玻璃,望着路两旁的树木、房屋、山峦齐唰唰的往后移,渐渐的闭上眼睛,不由自主的陷入了毫无头绪的浮想。刚开始想着,到糖厂后如何尽快适应环境、如何与新同事相处、如何努力工作,争取早日能够当上个一官半职,甚至能够当上个副厂长什么的,可以荣归故里,也算是光宗耀祖,不由得一丝微笑像清晨的桃花般在大旺的嘴角边轻轻绽放。接着又想到家里的父母和村里的乡亲,自己在省城落下脚跟后,把父母也接到省城,让辛苦一辈子的父母能够在大省城安度晚年,让父母好好看看大城市的汽车、大城市的高楼、大城市的公路、街道、商场,让他们每天都可以在大城市里随便的逛、随便的看,最好是能为弟弟二旺也在省城找份工作,这样就可以一家人天天在一起了。如果村里的乡亲们有来省城办事的,也可以让他们到自己家里住,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可以找到自己帮忙,想着想着一种自豪感从大旺的脸上油然而生。紧接着又想到了淼淼,大旺准备自己在省城扎稳步子后,把淼淼也接到省城,重新找一份工作,找不到也没关系,反正也要结婚生子,以后淼淼就在家带孩子、陪父母、等自己下班,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睦睦,想到这里,大旺就好像已经过上了那种生活一样,脸上笑开了花,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差点没喊出来“太幸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火车已经到达省城,大旺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单位安顿下来。第二天就到厂部上班,人事小姐把大旺带到了厂长办公室。厂长姓周,是一位50来岁的中年男人,硕大的头上,发毛稀稀疏疏,油光锃亮的头顶光秃秃的;肥肥的脸上像是涂了一层淡淡的猪油,眼睛上面的眉毛少的可怜,只是象征性的随意插了几根,鼻子下面的鼻毛倒是茂盛的狠,像是关不住的春色直往鼻孔外面窜。一个大肚子像是有七八个月身孕的孕妇,撑的衬衫衣领上两排的扣子都扣不上;同事都称厂长为“周大头”。大旺敲门进来,厂长缓缓的放下手中的茶杯,象征性的往上提提了身,看着大旺问道“你是?”大旺微笑着,赶紧答道:“周厂长,您好!我叫李旺学,今天第一天来报到,请多多关照”,随后大旺取出介绍信递给厂长。厂长瞄了一眼信纸,脸上堆满笑容的说“哦,你是小李呀,你好,你好!我也接到通知了,说你要到我们厂里来。这样吧,我对你的情况不是很大了解,你简单做一下自我介绍,好吧?”,于是大旺就将自己在大学所学专业、技术水平、学习成绩等情况一一介绍。厂长听后,眉头微微皱起,接着又问:“你家是农村的还是城市的?家里有多少兄弟?父母是干什么的?在省城可有亲戚朋友在?”,大旺都一一如实回答。厂长的眉头随即舒展开来,说“我们厂里很缺像你这样有技术的人才,在这里好好干,本厂长不会亏待你的”。接着厂长叫进来一个穿着厂服的,大约三十来岁的男子,给大旺介绍道“这是胡师傅,你就先跟着他学习一段时间,先熟悉熟悉这里的环境和设备”,接着又对胡师傅说“小胡,这是小李,刚到我们厂里报到的大学生,你可要好好带他呀,让他尽快的熟悉和成长起来”,于是大旺就跟着胡师傅下车间了。

    大旺聪明,几个月下来就对厂里的机器设备和厂房环境摸得一清二楚了,和这里的同事也都相处得很好,厂长也对他挺不错的,隔三差五的会找他聊聊天,询问学习的怎么样,对这里还有哪些不习惯的没有,很是关怀和照顾,也经常会问他的家庭情况和有无对象等。只是当大旺告诉厂长自己的对象在县城教书时,厂长好像不太高兴,说距离太远了,两个人隔开不是长久之计,时间久了女孩子都会慢慢变心的,建议大旺在省城重新找个对象。大旺和淼淼的感情深厚而真诚,于是并没有把厂长的话放在心上。

            大旺到糖厂大约有一年时间了,凭着自己精湛的技艺和踏实肯干的工作态度,为人又温和谦让,在厂里的人缘极好,基本上和厂里的每一个人都认识,也都能说得上话,不久大旺就被厂长提拔为技术组长。大旺非常高兴,感觉自己的目标正要一步步实现了,于是更加努力的工作,晚上睡觉做梦都偷偷乐。一个周末,大旺被厂长邀请到家里去吃饭,大旺受宠若惊,提前精心的打扮了一番,也准备了礼物。到厂长家时,刚好差不多午饭时间,厂长把大旺领进了客厅,让他稍等片刻,饭马上就好,厂长自己走进了书房。大旺在客厅沙发上刚一坐下,才发现原来沙发的另一头还坐着一个人,穿着一身黑色大衣,刚进来时由于客厅光线并不是很亮,大旺并没有留意到这个人。坐下后,大旺微笑着和她打招呼,也更近距离的看清了这个人,她大约二十来岁,中等个子,留着一头浓浓的长发,但发泽好像并不是很光艳。白色的脸上总感觉缺少了点这个年龄阶段的女孩应有的红润,淡淡的柳叶眉下面的那双眼睛倒是流露出清澈温和的目光。她斜斜的靠着沙发一端的扶手,看见大旺跟她打招呼,就正了正身子,平淡的回应了大旺。这时,厂长从书房走了出来,去厨房吩咐厨娘把早已准备妥当的饭菜都摆上餐桌,自己先在餐桌旁找了主人位坐下。吩咐大旺说:“小李,吃饭了,麻烦把丽丽搀扶过来一起吃饭,她的腿有点不太方便”,这时厨娘从厨房走出,想去搀扶丽丽,被厂长暗暗使个眼色制止住了。大旺也没多想,于是就搀扶着丽丽一起坐到餐桌旁吃饭。这时,厂长才向大旺介绍道:“小李,这是丽丽,是我唯一的女儿,她聪明活泼,你们熟悉了之后就会知道的”,接着又转向丽丽,说道:“丽丽,这就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小李,能干踏实,大有前途”。接着厂长给大旺和自己都倒上了酒,先是厂长举起酒杯跟大旺碰了一杯,说欢迎来家做客之类的客套话,接着又让丽丽跟大旺也碰了一杯。两杯酒下肚,厂长打开了话匣子,边吃边聊:“丽丽是我唯一的女儿,在她十岁的时候她母亲就因为车祸离她而去,后来腿又摔伤了,当时因为医治不彻底,至今落下这个行动不便的病根,也是个可伶的孩子。将来如果谁要是娶了她,我把所有家产都给他,并竭尽全力帮扶他”。大旺一边喝酒吃菜、一边听着厂长诉说,接着厂长又说:“小李,你知道你能这么快当上技术组长,是谁在背后默默的支持你吗?是本厂长我!只要你能听话,按照我的意思向前走,我退休之前保举你为厂长接班人,以后你就是这个糖厂的厂长了”。大旺也许是喝多了,也许是没往别的地方多想,只是似懂非懂的频频点头,依旧一边喝酒一边吃菜。酒足饭饱之后,大旺起身离开,厂长送至门口,语重心长的跟大旺说道:“小李,我的心思,你应该明白,以后经常来陪丽丽玩,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一样,按照我的意思好好干,前途无量”。

            大旺回到宿舍,和衣躺在床上眯了一会,醒过之后,对中午在厂长家吃饭的情景在脑海中细细的回放了一遍。越想越不对劲,“莫不是厂长想把女儿嫁给我吧?”大旺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怎么可能?淼淼怎么办?这绝对不能接受!”大旺不停的在心理盘算着,“得找个机会跟厂长解释清楚,不能让他产生误会”,大旺后悔不该去厂长家吃这顿饭了。第二天的中午,厂长一个人在厂门口的马路上慢慢的走着,大旺心想刚好趁现在没人,跟厂长解释清楚。于是大旺快步追上去,跟厂长打招呼,厂长停了下来,回过头满脸微笑,轻声的问道“小李,有什么事吗?”,大旺支支吾吾的说“我、我、我想跟你解释一下”,“解释什么?你说吧?”厂长依然微笑的说道。大旺定了定神,心想“豁出去了”,于是鼓足勇气说道:“厂长,您好!首先非常感谢您上周日邀请我去您家做客,我也感到非常荣幸。但是关于丽丽的事情,好像有些误会,我以前也跟您说过,我是有对象的,所以这个不太可能”大旺说完之后,反而感觉轻松了许多,好像搬开了压在心头的大石头一样。厂长脸上的微笑慢慢消散,眉头逐渐皱起,说道:“你说什么啊?你难道忘了我那天饭桌上说的话吗?你现在的职位是我给的,你的将来也攥在我的手中,我可以让你当组长,也可以让你当回普工,甚至当回农民,你信不信?”厂长非常生气的说。大旺被厂长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搞懵了头,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应对,只是低着头,直直的杵在那里。片刻,厂长语气又缓和了一点,像是做思想工作一样说道:“小李,你来自农村,你的父母作为农民,辛辛苦苦培养你读完大学,不容易,你要知道感恩。放着这么好的机会,别人想要还想不到呢,因为你是农村的,为人也踏实坦诚,家庭也很不容易,我才把这样好的机会给到你,你自己要好好的珍惜才对……”。大旺完全听不进厂长说的这些道理,只想着淼淼的各种好,淼淼对自己温柔体贴,从不嫌弃自己是农村人,一直欣赏自己的人品和才华,虽然分隔两地,路途遥远,但两人的感情丝毫没有因为距离的拉长而变淡,反而通过频繁的书信往来,千里传情,感情越发的深厚而纯洁。这么深的一份情、这么好的一个人,现在厂长却要自己硬生生的狠心辜负了她!大旺心理千万个不愿意,他的心在滴血,全身肌肉都紧紧的攥在一块,他越想越窝火,越想越不甘。一个声音在他脑海响起“我要反抗”,于是一声呐喊从他心底悄然而生,夹杂着愤怒的力量,从喉咙爆发而出:“我做不到!”,这声音尖刻而悠长,以至于几乎全厂的人都能听得见。厂长被他这反常的情绪震惊了,留下一句“你等着瞧”,大跨步的离开了这里。

    第二天一早,人事部的任免通知就出来了,大旺被降为普通员工,调到车间生产线当产线工人。

            大旺受了这么大的打击,想想自己的前途将充满灰暗,整天无精打采的,饭食也是随便扒两口应付一下。还好,淼淼的书信更加的频繁,大旺心想,只要淼淼在,只要和淼淼的爱情还在,只要自己的人品还在,失去了什么都是无所谓的。于是,几天后,大旺又重新活过来了,即使在产线上当生产工也是加倍的努力、尽心的工作,那个充满活力、朝气蓬勃的大旺又回来了。

              半个月之后的一个下午,大旺收到了一封特快电报,是老家拍来的,电报内容是“父亲病危,速回”落款是弟弟李旺财。接到电报后,大旺立刻收拾行李,连夜坐上了当天回去的火车。第二天就回到了家里,得知父亲已经送到县医院,母亲和弟弟都去县人民医院了,于是大旺放下行李也是直奔县医院去了。大旺赶到医院时,已是快接近旁晚时分了,县医院也不大,一打听就找到了父亲的病房,弟弟趴在父亲的病床边,应该是睡着了;母亲则是侧坐在父亲的病床旁,面容憔悴,眼睛里也满是血丝,看上去已是疲惫不堪,看到大旺推门进来,先是定眼一看,当认清是大旺时,眼泪便禁不住的往外流,压低声音带着哭腔说“旺啊,你可回来了,急死我们了”。大旺看父亲睡着了,也是小声安抚母亲,让她放心,不要着急,父亲没事的。等母亲情绪稍微平稳一些了,大旺才询问父亲的病情,原来父亲一两个月前就感觉肚子经常微微作痛,拉大便时也是经常会伴有血丝。母亲让父亲去瞧瞧大夫,检查检查,父亲老说没事,应该是上火了,过段时间就好了。可是前几天就突然疼的厉害,嘴里也直吐血,拉大便时,血就像水一样直往外流,这几天输了血,稍微好一些了。过了一会儿,弟弟和父亲都醒了,父亲看见大旺回来了,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接着挪了挪身子,背靠着墙躺坐着。缓缓的说道“旺啊,你怎么回来了?又没什么大事。你要在单位好好的上班,得到领导的赏识,争取再往上升一升,当个更大的官,早日娶上媳妇,让我也好抱抱大孙子了。”大旺把自己被免职,当了产线工人的事情一直瞒着,没有告诉家里,此时父亲以为他还是技术组长。大旺说了些宽慰父亲的话,让父亲放心,自己回来是有假期的,不影响工作的。接着大旺把弟弟旺财叫出了病房,问医生有没有说父亲得的是什么病?要不要紧?旺财说医院拍的片子还没有出结果,还不知道具体的病情。于是大旺和弟弟两个人一起去找父亲的主治医生打听具体的病情,医生说,刚好化验结果和拍的片子都出来了,是胃溃疡引发的胃癌,让大旺要做好心理准备。听到“胃癌”两个字,大旺的头好像被什么东西猛敲了一下,顿时蒙了,整个人差点要瘫坐下来,这可怎么办啊?稍微缓了缓神之后,大旺还是强作镇定的问医生“病情到了什么地步,还有挽救的机会没有?”,医生说“现在判断,应该是到了中晚期,但是这种谁也不好下结论,有些人接受治疗也能延续很长的生命,但是有些人却很快就不行了”。大旺心想,父亲平时身体那么好,只要接受治疗,好好医治,肯定会有好转的机会。于是又向医生询问了一下治疗的费用,医生看了看大旺,询问了大旺的家庭情况,停顿了片刻,语气沉重而又带着同情的说“这种病的治疗费用没法预算,最少也是好几万,等病情稳定一些,还是回家休养吧”。“好几万”这是天文数字呀,自己一年的工资才不到一千元,这么大巨额的一笔钱,从哪里去弄啊。但是父亲辛辛苦苦、勤劳节约一辈子,供自己读书、上大学,如今还未享过一天的清福就要走向生命的尽头吗?想想父亲为了养这个家、为了供自己读书,每天都是风里来雨里去,不舍得吃不舍得穿,肩挑背扛的挣钱、省钱,如今却是这个下场。大旺替父亲感到不值,更不能让父亲就这样草草的结束生命,哪怕是只有一丝希望,砸锅卖铁、债台高筑也是把父亲的病治好。大旺和弟弟盘算了一下,从众多亲戚朋友处借,估计最多也只能凑到一两千。还有这么大的缺口,大旺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从哪里能凑到这么多钱了。

            于是大旺想到了厂长,想到了厂长曾经跟他说过的“只要谁娶了她女儿,他把全部家产都给他,而且让他当厂长”。大旺一个人蹲在地上静静地想了大约半个小时,走出医院,找到一个电话亭拨通了厂长的电话。三天后,大旺收到一张一万五的汇票,是厂张寄过来的。原来大旺跟厂长达成交易:大旺娶丽丽为妻,厂长先给大旺一万五千块钱。大旺回到医院办理好相关住院手续和预付了部分治疗费用,又和弟弟交代了需要注意的事情,宽慰父亲安心养病,也让母亲不用担心。这一切料理妥当后,大旺便离开老家返回了省城。

            返厂不久后,便在厂长的操持下,大旺和丽丽领了结婚证,也简单的操办了婚礼。婚后的大旺,很快就官复原职,只是厂里的人看大旺时的眼神好像有了变化,有那么一点轻视又有一点躲避。一天,大旺在厂里的公共厕所蹲大号,听到蹲位格子外面有人在一边抽烟,一边小声的议论:“这个李旺学真是官迷心窍了,为了能当官,厂长的女儿都敢娶,她女儿是遗传了母亲的“半边疯”,一条腿完全没有知觉,动弹不了的,而且听说寿命也不会很长,厂长的老婆不就是很年轻的时候就去世了嘛,大约三十来岁就没了。”  “可不是嘛,听说年龄越大,病情会越发严重,到最后整个人都会疯瘫掉,动不了,厂长的老婆到最后不就是在床上躺了好几年,拉屎拉尿都要人照顾嘛。”,“是呀,不过厂长也是因为娶了他老婆才当上厂长的,听说以前的老厂长是现在厂长的岳父,后来退休了就把位置给了现在的厂长”。大旺听着外面人的议论,方知厂长向他隐瞒了这么多事情,而且还欺骗自己说:丽丽是小时候摔伤的,丽丽的母亲是因为出车祸死的。可是现在木已成舟,又能怎么办呢?

            四五年之后,大旺的父亲终是没能抗住病痛的折磨,撒手人间。得知父亲去世的消息,大旺朝老家的方向深深的鞠了三躬,心里向父亲赎罪:“我已没脸回去见您,也没脸回去面对村邻相亲,愿您一路走好,天堂远离病痛,来世生养一个真正的好儿子!”,大旺伤心欲绝、悲痛万分,只是已没有了泪水。父亲的丧事在弟弟的操办下草草了事,为了给父亲治病,这么多年下来,家里已是一贫如洗。村里人也是议论纷纷:有人说大旺家的祖坟有问题,也有人说大旺家的房子风水不好;有人说大旺的命不好把老父亲克死了,也有人说大旺没有良心、忘恩负义父亲过世都不回家。

            省城的糖厂里,大旺坐在厂长办公室,头发稀疏,面色苍老,挺着一个大肚子,眼神有些呆滞,一个人默默地品茶。家里,丽丽整日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客厅的沙发上多了一位五六岁的小女孩,靠着沙发扶手斜斜的坐着。

    归时却迷了来时路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归时却迷了来时路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inwfdh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