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坐地铁去医院,医院很远,十二站地铁,路上要一小时,但是好在一部地铁就到了。一小时的路途其实在上海很正常,上班族如果拥有一份门对门在一小时内的工作会算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去医院陪父亲,他09年患膀胱癌后就是医院的常客了。去年春节的时候,他做了一个大手术,那年的整个春节都是在医院渡过的。医院对于父亲和我们都是一件平常的事情。带癌生存不容易,往返医院变成了常态。我个人很怕医院,但是有时候觉得医院这个地方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它是一个小世界。
父亲住院的这幢大楼不同的楼层分布着不同的病人,从地铁下来去住院部最近的是急救科,门口划分的救护车通道,进门后大红大绿划分的指路标示,一条是脑卒中通道一条是胸痛通道,心脑血管疾病是急诊中最大的两类病人。进了楼是一个留观室,病人七七八八甚至还有在走廊里的。有的老人年纪很大了,八十多,苍白,很瘦,睡在病床上,睡着了,嘴巴张得老大,形容枯槁,有点吓人。我记得奶奶在走前一个月就是那样的,我记得我看到过一篇文章写比利时的安乐死,我想,我千万不要像这些老人这样没有尊严的躺着。穿过急救楼,进了住院部,9楼似乎是产科,时不时在电梯里能遇到回家的产妇一家,我见到小小婴儿被像珍宝一样捧在怀里,抱它的人或是父亲或是老人,脸上充满了对新生小生命的期许和希望。来的时候是焦虑的,回去的时候带着新生的婴儿全家人的希望和幸福洋溢在每个人脸上。和急救楼形成强烈的反差,一头是生一头是末路。在这个诺大的楼里,肯定还隐藏着个太平间,静静地躺着逝去的生命,从生到死就在一个楼里完成了。
父亲的楼层在11楼,整整一个楼层都是泌尿外科的病人,分为两个病区。每天早上六点多包着花头巾的送餐阿姨就推着小车开始在各个病房送早餐,她叫“早饭来了!”,声音很洪亮。七点半左右,小护士们开始铺床整理,有时候也依赖护工帮忙。今天早上小护士看到爸爸隔壁床的阿姨穿着病人的裤子,让她赶紧脱下来。阿姨说裤子是父亲给的,因为晚上陪夜太冷了。我看看父亲,父亲笑笑。然后护士长带着一群小护士开始查房。八点左右,主任医师带着主治医生及住院医师浩浩荡荡的开始查房,每个病床前平均两三分钟的样子,我很早过来其实很想和医生交流的,但是这个时候通常都不是最好的时候。八点半到九点半就开始护士们开始配药、挂水。每天,医生晚上下了手术台或结束了门诊还会来查一次房。他们来查房的时候,常常5点到7点钟,常常还没有吃晚饭。医院真像一个大工厂,一整套流水线作业。这层泌尿系统有问题的各种病人,结石是最轻的,有肾脏肿瘤、泌尿系统肿瘤的病人,男性居多。常常见见病人拖着个尿袋在走廊里缓慢地散步,有的脸上露出骄傲轻松的表情,能够自己走路的大抵是快要出院了。看,在医院的世界外面,有钱有权有地位是值得骄傲的,在医院里快康复了、拥有不严重的毛病才是值得骄傲的。
医院里的病友是一个有意思的群体。是个很容易打成一片的弱链接群体。父亲边上的叔叔是南昌来的,看着文绉绉的,有时候他老伴会来。叔叔对于阿姨总是有些作,我没有见过他的子女来医院。最里面的伯伯是来自常州的,家里条件不错,所以他儿子说,他家有病都是来上海看的。我问他们住了多久了,他说他爸爸已经住了一个月花了10万医疗费,他们来陪的在附近的宾馆也花掉了1万的住宿费。还有一位叔叔来自温州,常年定居意大利,十几年前查出有膀胱癌,膀胱电切之后,每隔2年来复查一下。虽然他们条件很不错,但是国外昂贵的私人医疗和不怎么的公费医疗,总是让他们回国来检查。他们难得回国,所有有很多亲戚来探望他们。在叔叔的床上坐成一排使得狭小的病房空间更拥挤了。他们说温州话,我相信除了他们自己无人能懂。我甚至生出幻觉那是一群日本人么?临出院的时候温州叔叔担心他的肾脏积水的问题,医生说如果担心么,每隔一段时间去做一个B超就行了。他似乎有些为难,能够每两年飞回来一次,还在为每隔一段时间去国外做B超而为难?父亲对面的床是一个来自崇明的老伯,八十二了,有女儿和媳妇陪着,真幸福啊。今天我给父亲买了小笼和牛肉粉丝汤,牛肉粉丝汤是清汤有青菜的,很清爽,小笼很新鲜。在病房里吃的时候,又引来这对姑嫂的羡慕,似乎她们买的饭总是不好吃的......
很想有一天不和医院打交道了,但是怎么可能呢?有是我感觉医院像一个修理厂,父亲是一件有缺憾的产品(我开玩笑对父亲举的例子是钟),坏了点,需要回炉修一下他又可以开动了。我身边长辈得癌症的朋友很多,有一次去客户现场,几个同事坐一车,一车五个人,倒有四个人的父亲母亲有生癌症的。且几个同事都来自不同的地方的,我觉得这是件比癌症本身更恐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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