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坐在那张又脏又乱的小床上,小心翼翼地拆开塑料袋,其实里面只有那么一丁点儿,他生怕呼吸急了把那白色的粉末吹飞。他十分谨慎地把这些救命的东西倒在锡纸上,一手点了火机,在锡纸下面燎烤,嘴里叼着吸管准备着。因为是第一次,一切做得都很生疏,样子看上去有些蠢笨。锡纸烤热以后,白色的粉末立时散发出一股奇香。这香气是他从未闻过的,他用吸管拼命地吸着,像一条饿犬,贪婪地啃着骨头。他要把每一缕香气都吸进体内,绝不浪费掉半点。当他吸进第一口香气之后,体内的细胞开始“劈啪”作响,又恢复了生机和活力,他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那点儿可爱的粉末吸完之后,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通泰舒活。眼睛发亮,看东西仿佛能看透过去。这种体验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妙极。在这狭小的房间里,他不再感觉逼仄,反而觉得宽敞明亮,金碧辉煌,俨然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了。他坐着的床也不再是那个又脏又乱的小床,而是每一个男人都想躺到上面去的龙床。他摇身一变成了权势滔天、富贵至极的王。这样想着,果然就见百余位妙龄女郎裸着身子向他走来。女郎们过来了,把他的衣服一件一件脱掉,然后附在他的身上亲吻他的每一寸肌肤。(此处省略333个字)
他睁大眼睛,宫殿已然不在,哪里有什么龙床,哪里有百位妙龄女郎,分明躺在一个逼仄的房间里一张又脏又乱的小床上。他回想了适才梦中情景,明白发生了什么。觉得浑身酸软,却受用无比。他又躺了一会儿,才懒懒地起来,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走过吧台时,他没有向救了他性命的男人道别,他开始恨,是这个混蛋使自己沾上毒品的,简直一个刽子手!男人向他打招呼,他也没有理睬。走出来了,怒气更盛了,指天发誓,总有一天要整治这个王八蛋。他还是有些希望和决心的,希望自己能控制住毒瘾的发作,决心再不来这个鬼地方!
莫名回到住处,懒懒地窝在床上,望着外面昏黄的天空。天空飘着雪,雪花很大,随风摇摆在空中,不愿落到地上。他才意识到夏天已经过去了,秋天也过去一多半了,奇怪今年的雪下得这样早,难道有什么征兆吗?
他开始后悔,后悔那夜的冲动,一把火烧了那纸通知书。如果不烧,就不会离开幻境市,也不会来到太虚市,也不会沾染上毒品。现在什么都晚了,什么都没有了,唐柔连个电话也没有打来,女人的心真狠,这么多年的感情,她就全忘了吗?唉,这也不能怪她!
他走到卫生间,对着镜子,看里面的自己,脸色萎黄,细胞干瘪,全无一些新鲜的光彩和活力。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消瘦得自己也有些认不出了,不禁一阵心酸,有些心灰意懒的意思了。活着有什么好?这个念头冒出来后,他吃了一吓,这确乎不是一个年轻人应该想的事情,自己真的会在这个冬天里死去吗?
他还有生的欲望,当他清醒些的时候,便会想到在乡下劳作的老人,便会想到坐在轮椅上的方迪,便会想到老卓托付他的诗稿,便会想到自己的笔和小说。生活还是有些趣味的,即使有些时候它让人迷失,找不到出路。如果说还有些许活下去的理由,那就是这些了。当然,有时他也会想起唐柔,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每天清晨,他都早早出去,希望能找到一份工作,或者碰到什么机会,可是直到天黑,仍一丝希望也没有,只好双手插在兜里,低着头悻悻地回去。他不是没有想过离开这座城市,乡下老家是不能回的,可怜的父母并不知道他现在的处境,他们还以为他在编辑室工作,在搞创作。当初他们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知道高兴得怎样呢,怕是对全村人都讲了个遍;如果知道他现在这样的境遇,无论如何是接受不了的。不能回去,亲戚们那种质疑的眼神和语气他是不敢想象的。那么去别的城市呢?哪里不是一样!毕竟已经在这里待了四年多,风情地理也还都熟悉,换个地方,人生地不熟,岂不更糟!想来想去决定还是留在这里。其实,这些并不是最根本的目的。他的意识深处隐藏着一个秘密,他隐约感觉得到它的存在,但他不愿意去想它的存在,便装做它是不存在的。他是听说过,也知道一些,并亲身体验了毒品的厉害。他实在有些担心自己的意志扛不住,那痛苦的滋味他是不敢再领教了,留在这里,还有解救的办法。
这期间,他的毒瘾又发作了一次,意料之中,人的意志是有限的,他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获得了一丁点儿的白色的粉末,在那个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又享受了一回。这一回出现在他幻境之中的是客栈老板的女人。那女人他是见过一次的,隐约听说是给别人做情人的,男人似乎也知道女人干的事,却不加阻拦。男人也经常出没烟花之地,卖了白粉,赚了钱,便去找女人。没有孩子,两个人各自玩乐,互不干扰,只是不离婚。女人是有些姿色的,天生的媚,再加上脂粉,更显妖艳无比,离多远就能闻见那一身肉的香气,靠近了,肉香和脂粉香混在一起,不由哪个男人不迷乱了心思。
女人出现在他的幻境中,他很兴奋,仿佛不是在一个狭小逼仄的房间里,而是在高档大酒店里的包房内。包房内干净整洁,宽敞明亮。他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富甲一方的老板,西装革履,是刚洽谈完一笔生意后胜利的凯旋,要找一个女人来庆祝一下的。
他脱了衣服,又脱了女人的衣服……时间过去了很久,女人已经筋疲力竭了,像一条要死去的鱼,翻着白眼。他仍不放过,他是报复性的,想要弄死这个女人,这个让他沾染了毒品的男人的女人。女人苦苦求饶,他仍不收手,觉得还不够刺激,一边扇打着女人,一边用最恶毒的语言骂女人。女人流泪了,他仍不罢休,还觉得不够,要连同男人一起报复,这样想着,果然见那男人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一样跪在他的旁边,请求他放过他的女人。他向他的脸上啐了一口,命令他去舔女人的脚趾。他果然像狗一样伸长了舌头,去舔女人的脚趾。女人看了他一眼,却把脚趾移开了。你的女人都嫌了你的肮脏,他哇哇大叫着,更加疯狂了。他不想醒来,却无法阻止,神智渐渐地恢复,终于感觉了自己的可耻。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向吧台里看了一眼,想要看一看他刚才报复过的男人。恰好,男人也向他看过来,他却没有了勇气,低了头。
“兄弟,受用吧?”
他心里一阵厌恶,没有说话,却也在想,我干了你的女人,当然受用了!
“兄弟,没钱了吧?”
他心里一惊:“你怎么知道?”
“零钱都拿来了,还有钢镚,有钱用这个享受啊!”
“是,又怎么样?”
“兄弟,你听我说,我知道你现在是恨我的,怕你享受的时候也不会感激我,可能还会报复我哩,是不是?”男人看着他的眼睛。
他一下子丧了志气,没了言语。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男人一副老于世故的样子,摆着恶心的嘴脸。
“兄弟,你听我说,这人,三十岁之前不懂享受,四十岁之后没精力享受,不趁着年轻玩玩,岂不白来世上一遭?”
“我是大学生!”
“大学生怎么了?你以为来我这里的只有你一个大学生吗?有比你想得明白的,来了还带个漂亮女生,一起受用。女学生就是不一样,叫床声听起来都有文化。我偷听过,常常害得我瞎想一阵子,不像我那女人,只是叫得浪。
“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不会再来了!”
“兄弟,你想得容易,你上次来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吧,现在不还是站在这里。”
“我身无分文,想来也不能够了。”
“哥帮你思谋了两条挣钱的路。一个吃苦,钱倒是不少挣;另一个不吃苦,可是有些风险。”
“哪两条?”他现在确实需要一个赚钱的机会,他已经山穷水尽,没有办法在这个城市生存下去了。
“沿着这条街往东走五里左右有一个工地,正在施工,虽然天气有些冷,可也还能再干个把月,累是累些,钱是不少的,每日总有百十元收入,而且工资是日结,你要是能放下大学生身架,舍得出气力,倒能弄些本钱,一方面养活自己不是问题,还可以偶尔来享受一下。”
“另一条路是什么?”
“另一条嘛,是有些风险的。”男人说完,喝了一口水,不再往下说了。
莫名厌恶地等着他下面的话,他最烦别人这样卖关子了,尤其是面前的这个男人。
男人没有说话,放下水杯,看着莫名,眼神里充满了诡诈。好一会儿,慢慢抬起左臂,右手捏起三个手指,伸在左臂下面虚捏了捏。
莫名的脑袋“嗡”的一声,眼前有些发黑。
“偷?”
男人还是没有说话,微微地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这个年轻人的悟性。
“你这个蛀虫!”莫名狠狠地骂了一句,推门出去了。
男人可能没听懂他骂的话,阴险地冷笑着,干咳了两声,很有把握似的,这个年轻人还会再来的,他已经上钩了,已经成了为他赚钱的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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