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

    小草是一款零食，主料是红色的萝卜丝，甜甜的。

    卖家是一位老大爷。他每天都会挑着很多零食在校门口卖，价格也不贵，一两毛钱一包。但即使这样对我来说也是极为奢侈的。

    我每天都去老大爷那，不买东西，是去看别人买东西。

    只是看着我就很满足了。

　　这天下课前，班主任突然跑到教室里说县教育局的人要来学校检查，让我们课间活动的时候不要乱跑；不要乱丢东西；更不要出校门买东西。

　　“听明白没有？”

　　我们齐声回答：“听明白了。”

　　为了收拾好门面，老师叫人出去打扫卫生，我和小伟名列其中。那时候学校会把操场分成若干区域，然后分给不同班级。

　　我们班的卫生区在教学楼后面。打扫接近尾声的时候，小伟跑过来跟我说：“昆，陪我出去买东西呗？”

　　“老师不是说不让出去吗？你是好学生唉，应该起表率作用。”

　　“我们偷偷的去，没事儿的。”他撺掇我。硬拉着我去了。

　　“你要买什么东西啊？”

　　“买小草啊，给我弟弟吃。”

　　“毛豆没来上学吗，他怎么不自己过来买？”

　　“他不上了。”小伟说。

　　“为什么啊？”我说。

　　“我也不知道。”

　　小伟撇嘴，不想多说。我也识趣的没有多问。那时的我们都很小，还不清楚在那个贫穷的年代，能上学是一种怎样的幸福。可我隐隐中能感到小伟低落和难过。

　　“我弟弟从来没吃过零食，”他自顾说着，“他经常躲在角落里偷偷看其他同学吃，其中有一种叫小草的，他看同学吃的很香，就觉得那一定是世间最好吃的东西。”

　　“所以你就想买给他尝尝？”

　　“对啊。”小伟说。

　　校门用铁链锁上了，卖东西的老爷爷挑着扁担走了，已经走了两百多米。

　　小伟很着急，就问我怎么办。

　　我说钻出去。

　　我使劲把铁门的门缝撑开，让小伟钻出去，我也跟着钻了出去。我们刚钻出校门，上课铃就响了。

　　“上课了。”小伟停下来看着我。

　　“我知道。”

　　“老师会惩罚的吧？”

　　“那也没办法啊，反正已经迟到了。”我说，“不管了，出都出来了，先买东西要紧。”

　　我们追上老大爷，花了两毛钱买了一包小草，心满意足的往回跑。

　　“太好了，这样弟弟就可以吃到小草了。”小伟很高兴，紧紧攥住手里的小草。我看着心酸，就说：“你不也没吃过吗，怎么不给自己也买一包，你捡破烂一共卖了五毛钱，我知道的。”

　　“那你呢，你不也卖了五毛钱吗？”小伟看着我。

　　“我的得留着，我的算术本和铅笔都快用完了。”

　　“我已经花了三毛钱买铅笔了，所以只够买一包小草。”小伟说，“其实不吃也没关系的。”

　　“为什么？”我问。

　　“因为我知道小草的味道呀，甜甜的、嚼起来脆脆的嘎嘣嘎嘣响。”

　　“你吃过？”

　　“没，看同学吃过，他跟我说的。”小伟说。

　　我把他的话默默记在心里。以后我就可以跟别人说我也吃过小草，就是甜甜的嚼起来嘎嘣脆的小草嘛！我们钻进学校，飞快的往教室跑。为了逃避可能带来的惩罚，我们编了一个故事，要是老师问起来，我们就说吃坏肚子了，在厕所里上厕所。

　　可越靠近教室我就越忐忑，我说：“这故事靠谱吗？”

　　小伟说：“不知道。”

　　我：“……”

　　我们满头大汗的跑到教室门口的时候，老师正在讲课。我确信她看到我们了，但她还是接着讲课。从她的无视中我发现我们惹麻烦了。

    那时候迟到进教室是要打报告的。

　　“报告。”

　　老师不理。

    “报告！”小伟也喊了一声。

    老师还是不理。

    这下我不淡定了，连小伟都不行吗？他可是尖子生诶。我的心突突直跳，和小伟面面相觑。

　　“老师，我和尚昆刚刚拉肚子就……”小伟还没说完就被老师打断了。

　　“是拉肚子吗？”

    我们俩不说话了。

　　老师说：“下课前我是怎么安排的？你们还是来学习的吗？要不想学习就背着书包回家，在这里鬼混什么啊鬼混？”

　　“我不是来混的，我是来学习的！”小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把老师的话顶了回去。

　　“来学习就好好学，这都迟到多久了知道吗。”老师说：“东西放桌上，然后回到你的位置上去。”

    小伟站在原地不动，手里紧紧地攥着小草，眼泪流了出来。

    “交不交？不交出去站着！”

    小伟哽咽着，眼泪吧嗒吧嗒的掉。最终他把小草交给了老师，换回了回到座位的权利。只是他已然无心听课，趴在桌子上哭的更厉害了。

    “你的呢？”她严厉的看着我。

    “我……我没买。”

    老师开始在讲台上说教。小伟成了反面教材，她在讲台上口若悬河，

　　我看着老师在讲台上说教，她根本不理解这包小草的意义，小伟一下子成了反面教材，趴在桌子上哭的更狠了。

　　我一步一步走到老师面前，然后定住。

　　“我让你动了吗？”老师看着我。

　　我不说话，伸手抓住了老师手里的小草。我不知道我哪来的勇气，我只知道我不能让老师收走小伟辛苦买来的小草。这是一个壮举，现在想起来我还觉得我他妈当时太屌了。

　　“放手。”老师生怒，在她看来，我这是以下犯上。

　　可我充耳不闻，就是抓着不放。

　　老师拿教鞭敲我的手，那是一根柳枝，已经用的很光滑。她啪啪的敲在我的手背上，边敲边恶狠狠地说：“你放不放，你放不放。”手很疼，我眼里噙着泪，但我咬着牙不叫一声，手也紧握着不松一下。

　　我毕竟是个孩子，拗不过她。小草还是被老师没收了，我被老师罚站，我不听，直接走了。

　　全班所有同学目瞪口呆，好学生觉得我大逆不道；坏学生觉得我酷毙了，简直是吾辈之楷模。

　　放学后，我站在校门口等小伟，他抱着我的书包气喘嘘嘘的跑过来说：“你怎么走了？”

　　我说：“不想待。”

　　小伟翻白眼：“你走的倒是潇洒，但后果也很严重，五百字检讨，明天上课交。算了，我帮你写了，说到底还是我连累你。”

　　我没说话。把一包小草递到他手中：“给。”

　　“什么啊？”小伟不接，奇怪的看着我：“你怎么弄到的？”

　　“买的啊。”我撇嘴。

　　“在哪儿买的？”他四处张望也没看到那个老爷爷。

　　“我跑到他家买的。”

　　“就为了这个？”他看着手里的小草，眼睛红了，老大爷的家离这里有三里路，一来一回要好长时间走。

　　“反正也不远，我站着无聊，就去他家逛了逛，正好，你可以带回去给毛豆尝尝。”我说。把小草塞到小伟手里，同时拿着另一包小草说：“这一包是咱俩的，等会儿一块吃。”

　　“可是，你哪来的钱呀。”

　　“反正不是偷的。”我说。转身往学校的垃圾堆那边去。

　　“天快黑了，你去那边干什么。”小伟赶紧跟着我。“我去垃圾堆那边看看，看看能不能捡到还能用的铅笔头和算术本。”

　　小伟愣住，眼睛一下子红了，因为他忽然明白，他手里握着的小草是从何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