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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一声笑【连载故事   第八部   惊涛拍岸】

沧海一声笑【连载故事   第八部   惊涛拍岸】

作者: 雷伊小柯北 | 来源:发表于2022-07-16 15:14 被阅读0次
    第六十五章    钟灵毓秀

    南瑞往南,临近沧海有一县,叫做毓县。

    毓县自古风调雨顺,少有事端,只除了前几年有一个村子里出现过一次时疫,丹泽谷的李先生以最快的速度亲临毓县,除了病患,毓县复又归于宁静。

    大梁天历二十一年夏,毓县县令往南瑞州衙发了急报,说是毓县暴雨成灾,时疫又起,请援!

    州守大人接报后顾不得坐轿,带了随从骑了快马直奔毓县。

    好端端的一个毓县,怎么又有了时疫?!

    这事儿,得从半月前说起。

    大概是三月二十前后,暑气渐增,炙热无雨,一直持续了十数日。

    三月末的一天,突然起了狂风,乌云翻滚雷声隆隆,连带着倾盆大雨一泻而下。

    这一下就下了三四天,别说那些土坯房了,就是石头也给泡软了。

    一些村子状况百出,房屋坍塌,山体滑坡,各种情况层出不穷。

    毓县县令正在焦头烂额之际,有差役来报,说是之前毓县出现过时疫的那个村子,时疫又起了,还连带着周边几个村都有了情况……

    正在水灾严重的一个村查看百姓撤离情况的毓县县令,听见这个消息,差点没一屁股坐在泥水里。

    “马上带人封锁那几个村。丹泽谷的医者呢?上次不是控制的速度很快吗?去请了没?马上给州守大人发奏报?说明毓县的情况,请他定夺。”

    “大人,展头儿已经领着几个兄弟去了那个村,您就放心吧。丹泽谷的医者恐怕这次没那么快,上次是恰巧他们有个弟子路过毓县,所以才及时通知了丹泽谷的李先生,这次,只能让人去南瑞的时候顺道去请,他们在南瑞有医馆。属下现在去通知县丞大人安排奏报的事情。大人多保重。”

    差役说完,躬身施礼,翻身上马走了。

    ……

    两天后,奏报到了南瑞,州守大人奔赴毓县。另外,丹泽谷在南瑞医馆的弟子也派人往丹泽谷送信,请师傅前往毓县。

    ……

    毓县,灵仙村。

    奉命前来封锁时疫相关村子的毓县差役头目,姓展,此人短小精悍,目露精光,差役做了二十来年,颇得县令看重。

    此刻,这位展头儿,正在与他对面的一行三人争辩什么。

    对面那三人,领头的一位,二十来岁,身形瘦削,一身竹青色长衫,腰系藕色丝绦。看面上,脸色微黄,双眼清亮,神色之中似有一种拒人千里的冷然傲然之气。他身后二人,一十五六岁少年,一五十多岁老者,二人一人肩上一个包裹,看样子是随从。

    “这位公子,请见谅,此地发生了时疫,县令大人命我等在此守候,便是要防范不明原委之人误入村中失了性命。几位还是请回吧!”

    “我说了我家中世代行医,我能治好这里的时疫,你怎么就是不信呢?难道这世上除了丹泽谷,便没有人有资格配称医者了?堂堂大梁,何时有了这样荒谬绝伦的规定?!”

    “这位公子,请慎言。大梁的医者何止万千,每一个都是受人尊敬的,丹泽谷更不例外。即便您是医者,我们也得对您负责。县令大人已经派人去南瑞了,估计丹泽谷的李先生没几天就到了。公子还是请回吧,若实在担心百姓,那便与我一同在此等候李先生也行。”

    “力奴,你在此,陆伯,你跟着我。”

    那人一言甫毕,他身后那个十五六的少年猛然出手,将展头儿双手后剪制伏在地。竟然还能腾出一只手,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短小的匕首来,指着展头儿的咽喉,喝令其他差役让开道路。

    那人就在一众差役的目瞪口呆中,迈开大步带着那个年长的老仆从容迈入了灵仙村的地头。

    ……

    一个时辰之后,那人和他那位老仆慢步踱了出来,面色有些疲累。

    那个叫力奴的,撇下展头儿飞奔过去,仔细翻看他家公子的衣袖襟摆,似乎想确认他家公子手脚是否完好。

    那人抬手轻拍了两下力奴的后脑,沙哑开口,

    “我没事,又不是打架,只是帮人家看看病而已。走了,我们回去吧。”

    展头儿和那帮差役,看那少年丝毫没有畏惧从灵仙村出来的这二位,他们也不自觉放下了戒心,正待上前搭话,那人又开口了,

    “展头儿,刚刚多有得罪,我也是救人心切,还望海涵。灵仙村没事了,附近那几个村子,我之前已经去看过了,没什么大碍,估计三天之内一切都会回复平静。告辞!”

    “公子如何称呼啊?这么短的时间就解决了时疫的问题,看公子年纪轻轻,医术如此精湛,简直比丹泽谷李先生还厉害。还望公子不吝告知,在下也需向县令大人回报,好叫百姓铭记公子的恩德。”

    “在下陆乔,谢就不必了,在下所做,不过是医者本分,无需铭记。告辞!”

    说完,一行三人扬长而去。

    “展头儿,这位年纪轻轻,这么厉害!上次李先生来的时候,也是花了好几天才……”

    “废话少说,过两天等丹泽谷的人到了,确认无事以后,我们再撤。如果这次还是李先生来,不要多言,那位言语之间对丹泽谷似有不满,你我说话需留神。”

    “是!”


    第六十六章    飞蛾振翅

    四月初八,丹泽谷。

    李七雪去了水浸云影,檀六和他家主人在扶雪小筑的园子里闲谈。

    “您这又写的什么?您不是最烦读书写字么?”

    “少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你不能因为烦一件事就不去做,你得从做这件事的意义出发去看值不值得做。虽然……其实这话很扯淡,会从某种意义上绑架你的思想。不过,有些事不得不做,可能今天看来毫无用处,万一哪天派上用场了呢。”

    “您这……又是写给那位的故事?”

    “不然嘞!?可怜我劳心劳力还不是为了天下太平。你读过史书没?读了史书,你就会发现,这种社会,天子之怒瞬息爆发,很多事情可能都未必到严重程度但恰恰就撞在枪口上然后就很倒霉……总之这种事情太多了,为了避免这种不必要的突发事件,所以我才煞费苦心编这些故事来引导……心累!”

    “史书我没读过,可我经历过的,哪件不是您说的这样?我的伯父就因为朝堂上的一句谏言,当日我们阖族就被悉数斩杀,幸亏我幼时就寄养在舅家,我的舅父为了护住我,舍身殒命……若不是老大碰巧救了我,我也早已丧生荒野了。我不知道您写这些到底有没有用,那人到底看不看得进,但愿,将来不会再有更多我这样的人吧……”

    “六,一切都会好的,要往好的方向看。给你讲个故事吧,在我家乡有那么一个说法,说是在极偏远的一座密林中的一只蛾子,随随便便扇动一下翅膀,就有可能导致距离很远的另一个地方发生地动水灾什么的。呃……意思有点牵强,总之就是不要忽视平常细微之中的作用,有些事,慢慢来,潜移默化,总会有好转。要坚信这一点!”

    “您说的我明白,我觉得,您越来越像个老夫子了,您不然让老七和老九换换,老九性子执拗的很,您还是多教育教育他先,我怕他闯祸。”

    “老九?他怎么了?我看他还好吧,就是有点倔,但人很机灵,我挺喜欢,谁还没点个性呢。”

    “老九……老七说,在夷州的时候,老九去刺杀李先生……”

    “在夷州?哦,那也能理解,他打不过的,不用担心,随他去吧。”

    “呃……”

    “你们,我是放心的,大事稳重,小事上随性点,不必拘束。老九伤不到李先生,但如果李先生伤到老九,我自然要讨回医药费的。”

    “讨谁的医药费啊?”

    李七雪从曲水流觞行来,听见二人对话,似乎是随口问道,

    阿回手上端着个盘子,紧紧随在师傅身后。

    “呵呵,我们在闲聊,闲聊而已。”

    “来,把粥喝了。”

    李七雪从阿回托着的盘子里端起一个小碗,另拿起一只勺,一并递过去。

    檀六看见自家主人很听话地接过碗勺,他微微后退两步,立得远一些,似乎不忍看见自家主人这副被驯养的模样。

    “阿烟,我要出去一趟,檀六就不必急着回南瑞了,在这里陪你几天。”

    “啊?哦!”

    李七雪看她只顾扒拉碗里的粥,眼里闪过一丝困惑。

    “阿烟,你……怎的不问我去哪里?”

    “哦,你要去哪里?”

    “呃……”

    檀六站得远,又侧着身,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却能看到他的肩膀轻轻颤动。

    阿回在师傅近前,听见二人对话,心里抖了一下,面色却很平静。

    “毓县,起了时疫,今天便要出发前往,少则三五日,多则七八日定然回来。”

    “毓县?之前闹过时疫的那个毓县?怎么又闹?”

    “毓县气候宜人,按说不该,但时疫发作成因复杂,还需去了才能知道。你安心待着,上次我已经处理过,没事的。”

    “我同你一起去吧,刚好上次耽误了没看到,这次一起去了解了解。”

    “不行,时疫不同其他,太危险。”

    “我知道,我有经验的,放心吧,没准儿我还能帮你的。”

    “你若真的要去,一定要听我的。”

    “好!对了,上次怎么治的你还记得吧?”

    “记得,之前看过师傅的笔记,上次刚好用到了。”

    “你……最近没看吗?要不要再翻一翻?”

    “不必,看过的东西我一般都会记住。再说了,师傅的笔记很乱没整理,就算现在找,恐怕不好找了。阿烟,你是自己想学吧?等忙完这段时间,我帮你找。”

    “呵呵,我不喜欢看医书的,有你在,我听你的。”

    李七雪似是十分满意她的回答,微笑着吩咐阿回收拾一下,要随身带一点药材。

    檀六被他的主人叫到一边,吩咐他回去南瑞等候消息。

    一切收拾停当,三人坐上马车出发,一路朝南瑞而去。


    第六十七章    素水溯源

    四月十一日,李七雪二人到达毓县。

    毓县官署内,南瑞州守陶大人和毓县县令钟大人正在商议受灾的几个村子村民的安置情况。

    陶大人风尘仆仆到达毓县的时候,钟县令正从灾情严重的岫岩村回来,俩人都是灰头土脸。

    这位州守陶大人,调任南瑞不足三年,据说是如今声势滔天的陶氏家族的嫡系子弟。南瑞任上这几年,也确实做了不少实实在在的业绩,深得百姓赞誉。

    县令钟大人,年事已迈,仕途已无更多可能上升空间,他的想法是,毓县安宁,索性就在这毓县任上待到归养天年。

    然,老天偏偏爱跟人开玩笑。钟县令任上,毓县竟然连续出现两次时疫爆发,今年连带着又是下雨,真正让人焦头烂额。

    庆幸的是,到昨日下午,雨势收了,眼看着天要放晴,受灾的百姓,终于有个盼头,自己也可以向上司有个交代。

    前几天,自己派去灵仙村的几个差役,已经回报,说是有个少年公子治好了灵仙村和周边几个村子的时疫,因他们无法确认,眼下正等着丹泽谷来人确认无误的话,就可以撤回,帮着大人安置灾民了。想到此处,钟县令心里一阵安慰。只是,那少年公子究是何方神圣,医术竟然不亚于丹泽谷那位李先生,倒教人心生好奇。可惜的是,据说那位公子从灵仙村出来就离开了,并未留下家乡住址。

    “大人,李先生到毓县了,已经去往灵仙村。”

    老县丞的话,把钟县令游走的神思拽了回来。

    “如此甚好!”

    陶大人也如释重负般叹道。

    ……

    毓县,灵仙村。

    差役们向李七雪见了礼,也一并见过了李七雪身边那位弟子。遂,展头儿将灵仙村的事情说于二人听了。

    李七雪听完那位姓展的差役描述,略一沉吟,语气平平道,

    “无妨,待我前去看看,几位暂请在此等候。”

    说罢,转身朝村中走去。

    他身边那位弟子,倒背双手,在展头儿与李七雪谈话之时,一直不曾言语,待到二人说完,李七雪转身,那弟子也随着李七雪一道进入灵仙村去了。

    ……

    灵仙村内,炊烟袅袅,鸡鸣犬吠,一派生机盎然。

    二人走了一路,丝毫不见暴雨成灾或者染了时疫的景象。

    李七雪第二次来,看到这番景象,在已知有人施了药的情况下,便不以为怪。

    阿烟是第一次来,看到村中一片和乐景象,满脸的疑惑。

    依着她的性子,不是应该对这种氛围十分乐见的么。李七雪看看阿烟的神色,心中不解,

    “怎么?这里的景致不是你喜欢的?”

    “景致不错啊,不过,有点奇怪而已。”

    “何事?”

    “时疫这种东西,总有个过程吧。就算前两天来的是个高人,会神仙一把抓,那总也该有慢慢恢复的一些状态。可你看看这些人,多么健康,完全不像染过疾病的样子。你要不要去诊一诊,看看那位高人到底高在哪里?!”

    二人一路走一路说,转过一处断墙,现出一个破败的院落来,两间破棚屋矗在院中,一个老婆婆颤颤巍巍端着一个粗瓷碗正从东边的破屋里出来。

    “老婆婆,我们兄弟二人访友的,路过此间迷了路,口渴得很,能不能跟您讨口水喝?”

    李七雪站在断墙边,看着阿烟紧赶几步迎上前去,与那老人搭话。

    “哦,两位公子不嫌弃的话,请随老婆子来。”

    老婆婆招呼二人在院中石墩上坐下,转身指向墙角边的一口大缸,

    “二位公子,那缸里是隔壁牛二昨天才从素水河里帮我挑回来的干净水,水瓢就在缸里,公子可以自行取饮,只是……家中没有完整的杯盏,慢待公子了。”

    “没事的,就用水瓢,多谢您。”

    李七雪坐在石墩上,看着阿烟与那老人交谈,之后奔奔跳跳跑去墙角的缸里舀了一瓢水,端到了他的面前,

    “兄长,请喝水!”

    “……”

    李七雪噎了一下,这丫头,自己有洁癖,还偏偏要装好人,拿自己当挡箭牌。

    他没支声,眉眼低垂,貌似看着自己脚前的地面。

    “老婆婆,我这兄长大概是渴得久了,脑袋不灵光了,您帮我扶着他的脑袋,我来灌。”

    “……”

    老婆婆颤巍巍立在二人对面,听见阿烟的话,好像也吃了一惊,很担心这位神采俊逸的公子真的脑袋坏掉,那就可惜了。遂,她挪动脚步,朝李七雪面前走来。

    “我自己来!”

    李七雪是真的吓了一跳,他从阿烟手里接过水瓢,送到嘴边,若有若无喝了两口,然后拧身将剩余的水泼向院子另一边的地上,回转身把水瓢丢进了缸里。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他泼水到归还水瓢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那水瓢落进缸里悄无声息,没有半点水溅出来。

    李七雪抬眼看阿烟,本来是含着嗔怪的,却不想看见阿烟的眼中满是赞赏之色,心中那一点不快尽数散了。

    “老婆婆,这灵仙村如此秀美,想来应该是年年风调雨顺平安顺遂的吧?”

    “唉,原本还过得去,只是前几年生了一场时疫,我家中老汉和儿子都染病去了,只剩下我老婆子一个人,腿脚有疾走路不利索,全靠乡邻帮衬。”

    “老婆婆,时疫过去了几年了,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唉,原以为过去了,不想前些日子又起了,幸亏啊,村里来了个少年公子,挨家挨户发了一颗仙丹,说是泡在水缸里化开了,全家人都喝了缸里的水,就好了。起初,大家都不信,可是有那病得快死的,想着反正要死,喝不喝都是个死,索性就替众人试了药,没成想,第二日就好了,没事人一样。真是神了!村里众人这才信了,不到三天,全都好了,真是神仙下凡哪!”

    “真是万幸哪,没准儿真是神仙下凡呢。诶,老婆婆,你刚刚不是说前几年也发生过疫病的事情么,难不成也是这神仙救的你们?!”

    “哪里哟,前几年疫病起来后,村里老老少少都病倒了,没几天来了一位大夫,里正说,是极有名的大夫,我看不太像……”

    “为何?”

    “小公子啊,你是不知道,那个大夫架子大得很哪,开了方子,派里正熬的药,苦的哟,咽不下去。我家老头子和儿子死都不喝,最后,就真的死了,村里好些人也是不愿意喝,都死了。剩下的人看看熬不过,没奈何都喝了,才算捡了一条命。也不知道是那大夫的药救了我们呀,还是老天开眼,放了我们。”

    老婆婆自顾自讲述以往的事情,李七雪的脸色越来越青。

    “老婆婆,疫病起来前,村子里有没有什么人来过啊?”

    阿烟一边询问老婆婆,一边起身踱到他身后,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李七雪的脸色顿时缓和了许多。

    “没有什么人来过,灵仙村少有外人来,就前几年疫病来过那位大夫,再就这次来过那位神仙公子,其他的,没啥人了。”

    “那,您还记得这次疫病,发生前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也没什么吧,早上,牛二挑水回来,说是赶着下地,没时间给我挑了,只把最后一担水倒了半担给我的缸里,然后就下地去了。临近中午的时候,村里边有人嚷嚷,到晌午的时候,家家都在嚷嚷,我一个人中午没下灶,就着干饼喝了一碗凉水,喝完后哪哪都疼。后来就听见说官差老爷封了村子出入的道路,说是起了疫病。再后来,是牛二把我叫醒的,说是那神仙发了仙丹给村里的人,大家都喝了,都好了。”

    “原来这样啊……老婆婆,村里饮水是从哪里挑的?”

    “素水河,灵仙村祖祖辈辈都是喝的素水河的水,洗菜洗衣,饮牛饮马,也都是在素水河。”

    “洗衣服和吃水在一起,那如何能干净?”

    “干净的!早上挑水储着吃喝,洗衣都是傍晚去的。”

    “家家都是一早上挑水的么?万一没时间呢……”

    “咋会没时间,早上要赶着下地,挑好了水,中午才好做饭给地里的人送呢。”

    “哦,这样啊,多谢老婆婆了,告辞,您多保重!”

    ……

    二人从老婆婆的院子出来,一路向村外走去,李七雪脚步略慢,走在阿烟侧后,他盯着阿烟的背影看了许久。

    “你看什么?你是不是也看出问题来了?”

    那丫头刚刚从路边的树上揪了一片树叶,正在手里摆弄,头也不回,就这样开口问他,

    “那老婆婆气息平稳,不像是染疾后恢复的状态。按说,时疫需要至少十来天才能恢复差不多,但刚刚扶她之时,我摸了她的脉象,并无异常,除了身体衰弱之相,并无疫病的症状。”

    “给你,好看不?”

    她递过来原先手中的那片叶子,却原来不知如何扭折,竟然将一片叶子变做了一只蝴蝶模样。

    李七雪惊讶之余,还不忘追问,

    “你是怎么看出问题的?”

    “她体温正常,说明没什么炎症,疫病发作大半会有炎症,还有,就是你说的,面色很正常,除了机能衰老,看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这个不是让你拿着的,是要这样玩的,看我的,连这都没玩过,这没童年的可怜孩子。”

    她夺过李七雪攥在手里的那只树叶蝴蝶,将做成蝴蝶触须的叶柄夹在双掌之间,用力一搓,双掌迅速分开,那树叶蝴蝶立刻朝上空翩然飞起,煞是好看。

    李七雪看呆了,一时停在当地。

    “咳咳,刚刚我大脑失灵了。你问我怎么看出来的,就是这样看出来的呗,这灵仙村既无外人来过,又无异常现象发生,唯一可以追查的,也就那素水河了,如果素水河没问题,那就离奇了,是吧?!”

    “阿烟,你到底还会多少东西?!”

    李七雪答非所问,表情有点痴。

    “呃……我会的都是不学无术的东西,你要喜欢我就教你……呗!”

    她一句话没说完,已被李七雪紧紧揽在怀中,差点一口气卡在肺里噎着。


    第六十八章    三女坟村

    毓县差役展头儿带着几个弟兄,在灵仙村外等候那位李先生和他的弟子。

    一个时辰过去,终于,看见那白衣飘飘的师徒二人从灵仙村出来,展头儿急忙迎上去。

    “李先生,里头怎样了?”

    “无事了,你们可以撤。”

    “辛苦李先生,我让兄弟们送您回县里……”

    “不用,我还有事,告辞。”

    “哦……好,李先生慢走!”

    展头儿深深一揖,身后几个差役也随他一般,对李七雪执礼甚恭。

    ……

    李七雪二人回到南瑞,已是两日后的傍晚,在烟霞居的后院小厅,鲁少掌柜说,上都来信了,下个月东海的肖将军成亲,因为主人行踪不定,遂将喜帖递到了上都鲁叔手上。

    “肖儒要成亲了?!好事!好事!就是有点早,娶的是谁家的姑娘知道不?人品、性格如何?”

    李七雪看看阿烟,她脸上洋溢着喜悦,似乎成亲的是自己的家人。李七雪不由想,如果是她自己成亲,不知会不会也如此高兴,或者,比这还高兴?!再或者……转身逃走?!这似乎才是最有可能的事情。

    “听说,是东海当地人家,世居东海的,不是什么显赫的大家族,算是个小家碧玉吧,家世倒是十分清白的。按说,肖儒如今已是肖家下一代家主人选,以门第而言,肖家应是不会与这样的小门小户结亲,不知为何,肖家家主却同意了这门亲事,也不知道肖将军到底看上这姑娘什么。”

    “这种事情,当事人喜欢就好,我们就去凑凑热闹,其余的,只能随缘了。”

    “也是。对了,昨天丹泽谷来人,问李先生是否回来。”

    “没说什么事?”

    “不曾说。”

    “明天吧,明天一早安排马车送李先生回谷。”

    李七雪像个看客,神情恍惚地看着鲁少和他家主人安排着自己的行程,自始至终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

    第二日一早,李七雪独自登上马车,阿烟和檀六还有鲁少站在路边送他,马蹄扬起一阵烟尘,往丹泽谷方向远去了。

    鲁少自去前厅忙活,烟霞居主人同自己的忠心侍卫檀六回到小厅,商议灵仙村的事情。

    “你通知老大,派人注意探查近期大梁各地有无异常疫病出现,或者是其他疾病,总之非正常表现的都算,尤其是好得特别离谱的那种,我要详细资料。另外,你去查素水河沿途的村子,一直往素水河源头查,看看有没有那种低调不张扬的隐居之人,查会医术的。我要去趟沧海,素水河向南最终注入了沧海,我去看看沧海有没有什么事。你查完了来沧海找我,我大概会逗留几天。”

    “好,那个……李先生今天……怎么没捉您回丹泽谷?”

    “哦,我昨天晚上跟他说了我要去办点事。而且,他知道我刚刚毁了他师傅的笔记,结果就出现了一个什么神医,保不准会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不会怀疑那疫病是您搞出来的吧?……”

    “不会……吧……那个神医的事情,就着落在你们身上了,去东海之前我要拿到资料,最好能见到人。”

    ……

    丹泽谷,扶雪小筑。

    李七雪手里是最早的时候鲁少掌柜送来的那盏飞雪翠玉盏,矮几上小炉内的茶汤沸了许久,他却毫无所觉,阿回立在一边看得着急,又不敢惊扰师傅。

    师傅自从回来后,去了一趟藏书阁,在里面待了大半天,出来后就这样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今天上午坐在这里都两个时辰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七雪其实没想什么,他回来后去了一趟藏书阁,发现师傅那本记载着红米村疫病的笔记确实不见了。上次同阿烟回到谷中,他处理完病患回到扶雪小筑的时候,虽然看见的是阿烟和檀六在院子中闲聊,但是藏书阁那边的空气奇寒无比,当事人不曾察觉,他是大夫,而且是顶尖的大夫,同时也是这世间屈指可数的最强武者,这点感知还是有的。果然,夜间趁着阿烟熟睡,他去了趟藏书阁,没找到师傅那本笔记。

    那时候他还没太在意,不过是一本笔记,也许阿烟只是随手丢在某个角落自己没发现。

    灵仙村疫病发生,阿烟要跟着一道去,还特意让他再看看笔记,他心下明了,她在试探自己是不是知道了这件事。

    从灵仙村归来,阿烟借口有事,不与自己一同回来,他没有勉强,因为,他也有自己的私心,他想回来安安静静想清楚这件事跟阿烟到底有没有关系。

    灵仙村那个老婆婆的水缸里,残存着那个所谓神医给的解药的余味,他拿起水瓢递到嘴边就闻了出来。若是普通医者,定然发现不了。

    令他疑惑的是,那解药的配方,像极了丹泽谷的一剂药方,那剂药方是师祖在世时开的,因是一剂少见的解毒药方,故而很少用到。

    李七雪自小过目不忘,读过的书闻过的药材诊过的脉,一见即知。

    他回到谷中,特意去找了师祖当年的笔记查看了,完好无损。

    如果这件事与阿烟有关,她不是最应该毁掉的是师祖的笔记么?为何要毁掉师傅的笔记。

    如果这件事与阿烟有关,那个神医会是什么人呢?

    阿烟对婚事一直避而不谈……

    他不愿意去想更多令自己烦闷的可能,他只是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说:阿烟只是贪玩,等天下事了,阿烟玩闹够了,自然就会乖乖回来的,没什么人比自己更有资格同她比肩,不是么?!想到这里,眼前闪出一个身着贡绫袍的影子,他挥挥手,试图把那个影子从眼前挥走。

    一旁侍立的阿回,看见师傅不耐烦地对自己挥手,战战兢兢退下去了。

    ……

    沧海城,滇南将军府。

    李七雪在丹泽谷为之辗转反侧寝食难安的人,此刻,正在滇南大将军龙馗的府上开怀畅饮。

    “您这趟来了,就多住些日子。您喜欢山山水水,我安排人在沧海边上,给您置了一处园子,您明日去看看,是否中意,需要改的地方,我安排工匠再改。”

    “多谢啊,费心了。园子我收了,花费明细给我,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园子……”

    “那我就不要了,我有的是银子,可以自己建园子。”

    “呵呵,好,听您的。”

    ……

    沧海边的这处园子,占地并不十分广阔,造景简洁疏阔。园子开门处是满眼盛开的花花草草,花草间夹着一条碎石小径,小径往前有一处水榭,木桥曲折,池子里养着些五彩鱼,再往前是一座三层建筑,一层是四五间屋,二层是一间大厅,看陈设,左侧像是可以宴客,右侧可以议事,中间以素锦屏风隔着。三层是一间居室,前面部分是一溜儿落地大窗,素锦的窗格,完全打开推在两边,往里走书案俨然,像是个书房,再往里是卧室,素色床榻,无有多余陈设。透过书房的窗,竟然有一角夯土垛口远远立在园子后面……

    龙馗是够费心的!

    烟霞居的主人一边看一边暗暗点头。

    ……

    在沧海的这些天,每日里大半时间浮在沧海上,她本意是想自己一个人有一叶小舟逍遥自在着,奈何龙馗不知从哪里知道她怕水的事情,无论如何不答应,硬是派了身边可靠得力水性谙熟的两名亲卫,寸步不离跟着她。

    她在沧海上浮一天一夜想不起来吃喝,那二人一人舟首一人舟尾眼巴巴看着她脸上盖一片芙蕖叶子躺在小舟上翘着二郎腿打呼噜……

    七八日后,她的园子里来了俩人,檀老大和檀六。

    三人在水榭的亭中坐定,檀六报了素水河的事情。

    “素水河发自秀女峰脚下的一眼细泉,一路向南,流经毓县境内数十个村子,最后汇入沧海。我和老六沿着素水河一路追到秀女峰,那里有个三女坟村……”

    “这名字有点意思。”

    “听说,最早的时候,有个崔姓的书生,夜宿荒宅,闻女子说话声而不见其人,书生细问之下,女子说是姊妹三人,俱是未及笈而亡,父母将其合葬在一处山岗,后来有人在那里修筑大宅,日夜吵闹,三人不得安宁,便出来与那修宅之人诉苦,岂料把对方吓死了,后来此宅便无人问津了。这崔生一听,起了善念,问明地点,将三人骸骨起了,葬在一处安静山坳,后来,那里便出了一眼细泉,当地人叫做三女泉,便是后来这素水河了。”

    “呃……你俩是去收集民间传说去了?!”

    “咳咳,我二人打听到三女坟村其实只有一户人家比较独特。整个三女坟村都是他家的,那些农户也都是租了他家的地种,猎户也是他家的,但那家人家不像大梁常见的富户,听说是书香人家,没听说会医术。”

    “隐在大山之中的书香人家?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可有人入过仕途?”

    “从无!怪就怪在这里,也不曾开设书馆,也无外人拜访过。”

    “怪了,那些喜欢隐世的大儒,就算不愿入仕,也必然声名远播,少不了人拜访,或者设馆授徒……那家人姓甚名谁,家中都有什么人?”

    “山姓,家中如今是有个二十来岁的少主人掌事。”

    “二十来岁……没见到人?”

    “没,那少主人听说喜欢游历,时常外出。对了,近几年来,村中但凡大小疾病,再不用延请大夫了,只要到三女泉去许个愿,次日,再到三女泉去取一粒仙丹,和水冲服,便自然无事。”

    “呃……这编的……够离谱的啊?!”

    “听说是山家的少主人大病一场,夜里梦见神仙托梦,第二天照着做了,那少主人果然痊愈了,后来,村中有人染疾,如此这般之后,确实好了,就慢慢传开了。”

    “檀大,你信吗?”

    “三女坟村有异,只是那山家小子不在家,不知他有何阴谋,以百姓为饵,非君子所为。”

    “听见没,六,稀奇古怪的事情不过是故布疑阵分散注意力的。你往后还是跟着老大吧,跟着我会被带傻的。”

    “……”

    “檀大,你辛苦,肖儒成亲前,我要知道那山家小子的确切消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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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标题:沧海一声笑【连载故事   第八部   惊涛拍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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