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遇就吐了？
多年以后，夏夕还是清楚地记得那个夏天，那个汗流浃背、令人心浮气躁的夏天。
他也永远忘不了那次初遇，那次狼狈尴尬、令人目瞪口呆的初遇。
之前他从不相信所谓命运，之后他时时感谢命运让他在17岁那年的夏天和她相遇。
高二下学期的暑假，夏夕的爸爸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一个退休老教师数学教的特别好，非要他去补课。
夏夕本来嫌热不想去，最终还是抵不过一天一百“高温补贴”的诱惑，乖乖接过了写着老师地址的纸条。
第二天8点就被爸爸从床上拽起来，带着还未消退的起床气，夏夕来到了老师的小区。
“老爹真是个坑啊！这么热的天非让我补课！”夏夕一边在小区中穿梭一边吐槽，“五栋三单元，终于找到了。”
按响门铃，一个看起来很和蔼的老头开了门：“你就是夏夕吧？今天外面很热，快进来凉快凉快！”说着又递给他一瓶矿泉水，夏夕不好意思地笑笑：“谢谢袁老师。”
袁老师把他领进书房，里面已经有一个女生正在做题了。夏夕满头问号：不是说一对一吗？老爹又骗我！
仿佛感觉到他的疑问，袁老师笑了笑：“这是我好朋友的孙女，你们俩以后一起上课。今天先做个卷子，我来摸一下你们的底。我就在外面，做完了叫我。”
全程那个女生都没有抬头，全神贯注地做题，夏夕觉得此时气氛不适合问东问西，只能点点头接过卷子做了起来。
卷子全是选择题，但是挺难的，夏夕在第十个选择题就卡了壳，他有点心烦，忍不住看了一眼那个女生的进度，发现她似乎也卡了，盯着草稿纸，眉头紧锁。
作为一个话唠，夏夕已经快一个小时没说话了，憋得难受。于是他试探性地开口：“这卷子挺难得哈，我现在才做到第十题，你做到第几题了？”
女生头也没抬，垂着眼睛回答：“我们现在不是在考试吗？交头接耳不好吧？”
啧，好难相处的样子。
夏夕怎么也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他没好气地说：“我又没和你对答案，就问下你进度而已……”
女生还是没有抬头，说：“第八题。”
夏夕瞬间心情好了很多，自己来得晚还做得快，果然幸福需要对比。
他一开心，话匣子就关不上了：
“我觉得这卷子太难了，老师估计是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我觉得我们今天两个小时肯定是做不完的，你觉得呢？”
“我平时做的卷子都没这么难，我是一中的，你是哪个学校的啊？”
“……”
老师及时出现在门口：“夏夕，你一个男生怎么话那么多啊？我在外面都听到了。”
夏夕并不怕，反而抱怨道：“袁老师，你出的卷子太难了，你是不是把你几十年积累的难题都堆在这张卷子上了啊？太难了，我后面都做不下去了。”
老师被他逗乐了，问那个女生：“你觉得呢？真的有他说的那么难吗？”
那个女生老老实实回答：“是很难，我后面也做不下去了。”
老师收起了笑容：“那看来你们基础都不怎么样啊，我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了。不过没关系，给我3个礼拜，到时候这张卷子上的题你们都会觉得很简单的！”
接下来是对答案，女生对了五题，夏夕也对了五题，虽然他做得多，但正确率完败，瞬间觉得很没面子。他暗暗发誓后面要认真听讲，千万不能再输了。
剩下的时间老师把题目给他们讲了一遍，就让他们提前下课了。
夏夕刚准备跑，却被老师叫住：“小夏，你是不是住安平花园啊？”
“恩？是的。”
“那刚好，小周也住那里，你们一起回去吧！”
夏夕觉得很不可思议，都是高中生了，还要一起回家？他不禁想起幼儿园的小朋友手拉手排队过街的情景，他看向那个女生，期待从她口中说出：不用了。
结果女生一声不吭，像是默认了这件事。
我的天啊！不是吧！气氛怎么这么诡异啊，搞得像相亲一样啊！
夏夕真的觉得这次被爹坑的不浅，以后都不想来了。
但是面子工程还是要做到位，他只能勉强笑笑：“老师你放心吧，保证把人安全送到家。”
在电梯里他一直在盘算怎么开溜，结果女生先开口了：“你先走吧，我可以自己回家。”
他愣住了：“啊？你自己回家？那你刚才……”
电梯门开了，女生自顾自走了出去：“刚才我要是不答应，袁老师又有好多话要说，还不如先答应了，节约时间早点走。”
哟嚯！这小丫头片子还有两幅面孔呢！
她已经快走到大门口了。夏夕看着她的背影：她很白，也很瘦。尤其她今天还穿了一件黑T，这两个特点就更突出了。
单薄的肩膀撑着略显宽松衣服，又细又白的胳膊好像两根筷子，下半身是一条修身的牛仔裤，穿在她身上却成了宽松款，把她罩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截伶仃的脚踝。
个子好矮啊，不知道有没有一米六，应该都不到我肩膀吧？
哎呀，我在想什么？
回过神，他也松了一口气：“那好，我先走了，明天见啊！”
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响亮的呕吐声，他吓了一跳，回头看见那个小小的身躯对着跟她几乎一般高的垃圾桶狂吐不止……
这，这，这，刚才已经说了再见了，现在可以装没看见闪人吧？
可是明明看见了，就这么走了是不是不太好？
如果我现在过去她会不会尴尬啊？
但是如果我走了，万一她有事没人管怎么办啊？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女生已经吐完了，她掏出纸巾擦了擦嘴，抬头发现了呆呆看着她的夏夕。
女生轻轻挑了一下眉，好像水面上划过的一丝波纹，但这道波纹很快消失了，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都看到了？”
明明是问句，听起来却像陈述句，带着一丝审判的意味。夏夕觉得手足无措，感觉自己到达了人生尴尬的顶峰。
讲道理，明明尴尬的应该是她吧，毕竟女孩子当众呕吐还挺难看的？可她一脸的坦然，还反过来质问别人，而且说的那叫什么话啊！？
什么叫“你都看到了”，好像他是个变态，偷窥她被当场抓住了一样……
夏夕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能缓解此刻的尴尬。
更糟糕的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还有点怕她……
她的脸很白，嘴巴也没什么血色，眼珠却很黑，一眼望去，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感觉脸上只有一双眼睛。
被她那双眼睛注视着，就像被1000瓦的探照灯照着一样，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思想都被定住了。
虽然她的表情和语气都很平静，但是夏夕觉得平静下隐藏着杀气，感觉下一秒她就要从背后掏出武器了……
他努力了好久，最后说了一句：“那个……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吐了呢？你早上吃什么了？”
女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退后两步：“不用管我，你走吧！”
“可是……”
“没有可是，你快走吧！”
夏夕连忙转身：“好好好，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啊！”
他飞一般地跑到了公交站，心想：这是个什么事啊？补课第一天就这么尴尬……我和补课这件事果然犯冲！回去跟老爸讲，明天不去了，以后也不去了！
一边烦躁着，一边从兜里掏出手机，选了一个全是摇滚的歌单，带上耳机，闭上眼睛沉浸在音乐里，想要忘记刚刚发生的一切。
等到几首歌过去，他睁开眼睛想看看车来了没有，结果，最怕见到的人，正站在他面前。
OH MY GOD！！这是什么屎运气……
女生皱着眉头，一双大眼睛带着审视：“你怎么还在这里？”
夏夕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大姐，你要相信我，我也很想走，可是公交它就是不来啊！”
仿佛为了验证他的话，旁边的路人也纷纷抱怨：“这么热的天，半天不来一辆车，待会要投诉！”“就是啊，我都等了半个小时了。”
女生撇了撇嘴：“那待会9路来了我先上，怕你尴尬，我都在外面转了10分钟了，就为了等你先走。”
夏夕心想难道我的尴尬表现得那么明显吗……啧啧啧，太不稳重了。
不过他觉得女生的提议也不错，分开走免得尴尬：“没问题，您是病号，您优先！”
女孩听了，不太高兴，斜了他一眼：“你说谁是病号……”
夏夕想：完了，捅了马蜂窝了，她是不是觉得我在影射她刚刚吐的事情啊？连忙道歉：“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女士优先！”
正在这时，9路来了，车还没停稳，等车的人就一拥而上。
夏夕提醒道：“9路来了，你快去啊！”
女孩反问：“你觉得我挤得上去吗？”
“哦，那倒也是。”
汽车载着满满一车人走了，又是漫长的等待。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
尴尬，长时间的尴尬……
直到……
“呕……呕……呕……”
不是吧，大姐你又来？夏夕真的觉得生无可恋了。
但毕竟有了经验，这次比上次淡定从容许多。他闭上眼睛，跟着音乐节奏摇摆，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只是心里默念：9路快来吧，快来吧，求你了！
突然，一只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背，他吓了一跳，耳机都掉了一只。
左耳是摇滚乐在咆哮，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右耳捕捉到一个细弱的声音：“你有没有带纸巾？”
转过身，面前出现了一张惨白的、汗津津的小脸。
他看着她粘在脑门上湿哒哒的刘海，被泪水凝在一起的睫毛，最后目光定格在满含泪水的眼睛上。虽然知道泪水只是呕吐引起的生理反应，他还是对眼前的人产生了一丝怜惜。
因为呼吸的起伏，欲滴未滴的泪水在眼眶里调皮地滚动，在阳光的照射下一闪一闪的，仿佛给眼睛里撒了一把碎钻。
夏夕有点呆了，他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好看的眼睛。
刚才为什么会觉得她凶呢？
刚才为什么会不敢看她的眼睛呢？
是他的错觉吗？他感觉在黑色的瞳孔里好像看到了彩虹。
眼睛的主人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等了半天见他没反应，轻轻咳了一下。他连忙从包里拿出纸巾递过去：“纸巾有的是！你都拿去吧。”
末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那个……你还好吧？”
对方擦了擦眼泪，又擦了擦汗，再次平静地丢下一句：“恩，没事，死不了。”
喏，这就是他们的初遇，一个一点都不美好的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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