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在桥上站了多久,耳边又传来熟悉的歌谣。眼泪不觉掉了下来,故去的人,我的尾生再也回不来了。这蓝桥是我们相遇之地,却也是你离去之地。
“小姐,我们该回去了。”金儿说,“老爷不许您在外逗留太久。再过两天您就要出嫁了,要好好调养身体。”我应了一声,便和金儿一起回府。
我姓凉,名叫景初。是龙门布衣商人的独女。家境殷实,从小养尊处优。而我要嫁的人叫做郑业。从始至终,我与他只有过一面之缘。
初次见到尾生便是在那蓝桥。那日我本是要去庙里给父亲祈福。
“小姐,小姐,您慢点儿,等等我。”金儿在后边追着我,我回头看她一眼,转身要跑却猛地撞了人。金儿赶紧过来:“小姐,没事吧?”“没事的,一点都不疼。”我看着金儿。正说着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姑娘,是我失礼了,唐突了姑娘。”我抬头不禁有些呆愣,顿觉失态,不好意思微微一笑,“是我先撞到你的,应该是我道歉。”男子的眼睛有一瞬的失神,继而:“我叫尾生,敢问小姐芳名?”我还未说话;只见金儿一个上前,斥到:“你这秀才,如此不知礼数,我家小姐的芳名岂是你随便问的。”我轻轻制止金儿:“不得无礼。”
那天的尾生一身青衣,眉目间皆是我不曾见过的风采。分别时我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他穿青衣的背影越来越远。
我轻轻问金儿:“你可曾听说过龙门有此人?”“奴婢也不曾听过。”我轻轻和金儿说了几句话,金儿虽有些惊讶,但还是欠了欠身说是。
回府之后,爹爹便急冲冲要我去见他。我不明所以,跟着下人去到前厅。爹爹眉眼间皆是藏不住的笑意:“景初啊,爹爹为你寻得一门好亲事。是那龙门新起之秀郑家公子郑业。”我垂下眼眸轻轻伏了伏身:“景初一切都依爹爹。”
我没曾想还能遇到尾生,而且还如此之快,在金儿和我说完他的情况不久。
那日阴阴沉沉的,早晨的天空是阴郁的灰,让人喘不过气,后来我每每想起这一天,总觉得是不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我和尾生从一开始就和这天空一样是阴郁的让人喘不过气,从一开始相遇就是错的。
从脂粉店出来时,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雨。金儿不禁开始抱怨:“这六月的天气真是讨人烦,雨点总是没完没了的。小姐,我们没有带伞。”我有些无奈,只好说:“等雨停了,我们再走也好。”
尾生便是在这个时候走进了脂粉店。许是没有想到我们还会见面,他的眼睛里有些惊喜。走上前来:“小姐,你可是来买脂粉?”语气里有些着急。我低头一笑:“公子可说笑了,来这脂粉店不买脂粉,难道买布衫吗?”尾生有些局促,道:“倒是我头脑不清楚了。”“这脂粉店本是女子常来之地,公子来这又是为何?”我略带试探的问。尾生对我的提问显得有些惊慌:“小姐可莫要误会,这胭脂于我而言只是极好的颜料罢了。”我浅浅笑道:“我误会什么?公子言重了。”门外的雨渐渐小了些,我便和金儿说道要回府。尾生看了看雨势,说道:“小姐,这伞你用着吧。”我抬眸看了他一眼:“我叫凉景初。”便转身和金儿走了。
自那以后,我与尾生便常常见面。尾生说他爱自由,爱山川河海给他的震撼,也钟爱旅行的快乐。他时常给我讲他游历的奇闻异事,见他神采飞扬侃侃而谈,那么平常的事物被他一说仿佛有无限的魔力吸引着我。这时我才知道龙门是多么小的一个地方。我向往尾生说的世界,却又不想摆脱现在的生活。我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尾生总是喜欢带着我走上那蓝桥。他说这是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这小小龙门地唯一让他欢喜的地方。每当他这样说我总是会心一笑,并不言语。
六月的天气总是阴雨绵绵,小雨不停,偶有大雨瓢泼。听爹爹说近日来的雨水使得河面涨高了不少。我也因这昏沉天气感到压抑。
这日,爹爹遣下人叫我到前厅去。还未进门就听得爹爹的笑声,口口声声叫着好女婿。我走进门,爹爹便向来人介绍道:“这便是我的女儿景初。”“景初小姐,我是郑业。”他这般说着。谦逊有礼却也带着淡淡的疏离。我轻轻伏身,答道:“郑公子,有礼了。”比起尾生看我时的目光灼灼,郑业只是淡漠的瞧了我一眼。只那一眼,我便知道他对我没有喜欢。但可笑的是,他这次来却是来提亲,婚期定在一个月后。
许是天气的缘故,我的心情变得越发的烦闷。还总是冲着金儿发脾气。
尾生本就是来龙门游历,并不会久留。他托金儿给我带了信,约我到蓝桥一见。我到时,尾生就已经在了。我看着桥上的尾生一袭青衣,风度翩翩。竟有想与他一起逃离的冲动。
尾生转身看到我,便急忙走上前来,眉眼间尽是不知所措:“景初,你可知道我再有三日便要离开龙门。”我淡淡道:“虽不知是三日后,却也是知道你迟早要离开。我懂你既是喜爱云游之人,便不会强留。”“那景初,你可愿意与我一起?”问这话时尾生显得有些紧张。我有些犹豫,但尾生的目光容不得我逃避。我看着他的眼睛:“尾生,我跟你走。”
等待的那三日里,我忐忑、兴奋、紧张。甚至觉得我得到了尾生的救赎,我会逃离束缚。郑业、爹爹、婚约、一切的一切都会远离我。那几日里,雨下的特别大。
终于,等到了要离开的那天。金儿却来告诉我河堤因着大雨崩塌了。我霎时惊慌失措,握着金儿的手:“那尾生呢?尾生还在桥上等我。”“小姐,奴婢也不知啊。老爷叫我来带你走。”“带我走?去哪啊?尾生怎么办?怎么办?”我像是失了魂,嘴里不住的说。金儿见我这副模样,便说:“小姐,说不定尾生早就走了,洪水这么大,总要逃命啊。我们也走吧!”我跟着金儿找到爹爹,一起到达了安全地带。这里有好多逃难的人,我到处找都没有看到尾生。我不禁感到绝望,却又安慰自己,尾生或许已经离开龙门了。
这场天灾来势汹汹,龙门顷刻间被淹没。可奇怪的是,当晚洪水就褪去了。看着被洪水肆虐后的家园,我有种说不出的悲凉。之后尾生再没有来找过我,我便以为他为躲避洪水离开了龙门。我与郑业的婚事因着重整家园推迟了数月。
后来,我无意在街上听到孩童传唱的歌谣,才知尾生竟死了。那个叫做尾生的男子为了与我赴约,大水来了也未离开。竟抱着那蓝桥尾端的柱子活活被淹死。
我原以为我于尾生而言是不可多得的幸运,却不曾想是无可避免的劫难。那些我以为的束缚,不过是我自己不愿走出。如今,愿或不愿已没有什么分别。
与郑业的婚事如约而至,我坐在花轿里听着孩童在街上传唱的歌谣,眼泪缓缓流下。
“尾生痴情汉,
蓝桥与子约。
大水滚滚来,
抱柱断魂去。”
蓝桥遗,往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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