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每次进城，不管时间允许不允许，他都要揹半蛇皮袋自己种的蔬菜，如茄子，辣椒，茳豆等等给弟弟。他兄弟三人，父母死时，他才十八岁，二弟十五岁，三弟十岁，都是靠他打工养大，供应读书的。二弟不忍心大哥总是那么含辛茹苦地操劳，以致拖到三十多岁才结婚，就在十七岁那年，不辞而别，离家出走，直到前几年才以公司老总身份，开着小车，带着家小，一家三口，衣锦荣归，歇了一夜，再也没有回来过。现在还有来往的亲人，就是大学毕业，当市委副书记的三弟了。他虽然公务繁忙，也有两年没回来了，他不回来，当然在民政局上班的弟娘子和在大学读博的侄子也跟着多年没回来，对他的儿媳年年去拜年，除了回几百块钱礼以外，也没有话谈，老吴按理也不用年年给他们送菜(二十年前还送青蒿糊，粽子，糍糊和火腿)了，可是他就是舍不得断绝给他带来温暖和荣耀的手足之情，今天也是如此，把同他一道进城的老马都等得不耐烦了，骂他何苦这样自作多情，人家哪里买不到你这些东西？哪个稀罕你的深情厚意！老吴被他说恼了，你不要挑拨离间吧，我兄弟三个不像你兄弟五个互不团结，彼此视若仇敌，我们还像父母健在时一样，互相尊重，没有吵过嘴，打过架！好了好了，我们赶快走吧，现在小车多了，没有什么人搭车了，许多司机都把客车卖了开货车，街上就只剩小菊一家客车了，一天两班，去晚了，就搭不到了！是的是的，老吴把大门一锁，扛起半袋菜，就跟在老马后面一颠一颠地向下街头跑去。俩人跑到车站，刚好车子带着一个乘客，正从改成农贸市场的老车站开出，就挥手一拦，登了上去。到了城里客运东站，一个要到光明商场买东西，一个要到西街市委大院给弟弟送菜，俩人就临时分手了。但没走几步，老吴又把老马喊住了，问他中午是到他儿子家，还是侄女家吃饭？他说我一家都不去，就在街上买碗快餐吃吃算了！你也不想想他们城里人多忙，哪有时间招待你？再说他们家都有小孩子，我没有钱买东西，空屌手去也不像样子。现在的东西，你买得起呀，动不动，就是好几十，甚至上百块，买差了，那些小芽，连看都懒看的！话说回来，我有那么多钱瞎塞，不如自己端个牛肉锅子，买瓶啤酒，一个人自斟自酌，自娱自乐，比在亲戚家吃饭，看人脸色，缩手缩脚的还自由些。老吴虽然也觉得老马的话句句在理，但又改不掉老习惯，就点点头，让他走了。他别了老马，就走过车水马龙的十字街，向西一转，进了市委大院，直奔弟弟住的三楼205房间。可是到了门口，他放下菜，却被一块红地毡上的几双拖鞋难住了，因为他患了坐骨神经痛，腰弯不下去，不好换鞋子。幸亏正在他进退两难之际，弟娘子下班回来了，叫他不用换鞋子，直接进屋，并把他送的一袋菜拎到走廊尽头，放在一堆杂物上，马上着手烧饭待客。老吴站在富丽堂皇的客厅中间晕了一会，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来等饭吃。他见弟娘子忙进忙出，没有时间跟他讲话，就有些浑身不自在，后悔不该来给她添麻烦，该跟老马学习，在街上小吃部买点东西吃吃就好了！就在他后悔莫及的时候，手脚麻利的弟娘子就来喊他到厨房去吃中饭了。对不起，弟娘子解下花围兜，板着面孔，勉强地笑着说，腾飞到省里开会去了，我还有别的事等急处理，没有人陪你喝酒，吃饭，你一个人慢慢喝，慢慢吃，走时把门锁上，钥匙就放在门边的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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