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姐比我大两岁。是沾了我的光,读了两年学。
那时入学有个条件,会数10个数。我不会,一直被拒于校外。八岁的时候,终于会数10个数了,老师允许我上学了。可是我生性胆小,不敢独自一人去学校。其实学校离家很近。就在本村。
没办法,母亲便让四姐陪我上学。四姐很聪明,字体写的也好。记得第一次考试,四姐是满分,我得了双零分。
到了二年级,由于和同学混熟了,胆子也大了,我敢独立入学了,四姐便理所当然的辍学了。
当时农村学校几乎是和尚学校,女孩子是不被重视的,虽然口号喊的非常响亮,没有钱,吃不饱饭,光喊口号是无用的。家家户户都是重男轻女,一般情况下,男孩子是比女孩子有优势的。我敢肯定,如果四姐坚持下来,一定能考上大学的,可惜四姐命不好。
大哥二哥都成了家,大姐二姐三姐也都出嫁了,家里只有父母四姐,我和弟弟。我们五人一起生活。
我一直上学,四姐便帮父母干家务。弟弟比我还小,五年级没毕业就辍学了。
为了能让我继续读书,家里过得紧巴巴的。吃盐都是等着鸡下了蛋,随即拿去换来的。
后来四姐结了婚。有三个孩子。四姐夫也没有什么技术,便和同村的农民工去新乡斜水泥。
新乡水泥厂很多,有从厂里买水泥的,司机只管送。那些卸水泥的农民工便在水泥厂大门附近等待着雇佣。好像是卸一袋2角5分钱。为了能多挣些钱,一般是一辆车,跟两个人。水泥卸好,钱付清。
2008年,四姐的大儿子订了婚,婚宴办得很风光。为了挣钱,正月十五没有过,又去新乡卸水泥去了,临走时还特意来我家看望,当时正赶上我家母猪产仔,忙不过来,没云多大一会,四姐夫就起身告辞了。不料这是最后一面。
正月二十九日晚上,大哥二哥叫上我去四姐家商量事。四姐家与我家是邻村,只有三四里路。说是四姐夫得了急病,需要家里人前去看望。商量了半夜,决定四姐家婆哥,大哥,还有本村里能说回道的邻居,我和四姐,我们一行连夜出发。半夜到了新乡。先到了四姐夫的住宿地。这是本村几个人合伙租住的一家城郊外的三间砖瓦房。他们都熟悉。四姐一下车,劈头就问四姐夫怎么了,是什么病,在哪里啊医院,室友们支支吾吾,总是热情地让饭,倒茶。始终不说结果,一切等天晴了再说。我们便在附近一家旅社租了房。等四姐睡去了,四姐夫的室友把我们叫出来,小声说,别让四姐听见,四姐夫已经去世,已经被推进了太平间。此刻我们如雷贯顶。
这是我一生之中最最难熬的慢慢长夜。
我喜欢城市里美丽的霓虹灯,喜欢城市里美丽的夜景,此时此刻我无心欣赏了,心中塞满了痛苦。最疼爱我的四姐遭此厄运,能挺过去吗?
既然事情已经如此,瞒是瞒不过了,天明,吃过早饭后,我们便告诉了四姐。也许太突然,四姐没有反应过来,平静了好久,四姐才哇的一生失声痛苦起来。劝了好久四姐才止住哭。
一番商量后,决定先看看四姐夫。我们在四姐夫室友的陪同下,来到了新乡市某个大医院(名字已经忘记)。
我在电视剧里看过医院的太平间。某人死去,被推到太平间,用洁白的白布盖着,显得肃穆庄重。我想想着四姐夫应该是这样的待遇。
在医院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曲曲弯弯,来到了医院的一个角落里,独立的小院,不大,非常狭小。有两间水泥平房,一间是工作人员的工作室,一间是停尸房,当工作人员打开停尸房,我愕然了。里面一个大铁皮柜,上下有八个抽屉,被严严的关着。报了姓名之后,工作人员,拿出钥匙,打开上面那组中间的抽屉,四姐夫一丝不挂的躺在里面,浑身是冰,四姐刚张嘴大哭,被工作人员拦住,并且说这是违反医院纪律,不准哭,让你们看看已经是通融的了。原来医院不让看,这是工作人员私下通融的,前提是拿500元钱。
听工作人员介绍,凡是外的车祸死亡,意外死亡的人员,全部停在这个小院。
之后我们又来到管辖内的派出所,公安人员掉出当时的录像。在一个宽敞的厂房里,有一只灯泡亮着,一辆水泥车停在里面,已经卸下了半车水泥,四姐夫瘫痪在一堆水泥下,手机还拿着卸水泥的铁钩。
听室友介绍,四姐夫本来已经卸了两车水泥,每车二十吨,一般都是这辆车就不干了,今天四姐夫又接了一车活,如果是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是不凑巧,当时附近就他一人,就跟了这辆车。这是第三辆车。我们在公安的带领下又来到现场,和录像一模一样,四姐夫倒下去是时脚下划开的水泥印非常清晰。实属突然死亡,排除他杀。医院也开有死亡证明,突发脑溢血死亡。
接下来就是赔偿费的事。找谁赔,走什么样的程序,希望有多大。大家商量不定。最后去咨询律师,咨询了几家律师事务所,大家的意见基本相同。这是一件民事案件,没有合同,也不属于招工,别人拉水泥,谁想卸,谁卸,卸完后,工资给你。如果走司法程序,旷日持久,你们外地人极不方便,最后就是出于人道拿个三五千的,也划不来,况且如果走法律程序必须有火化证。
最后做决定的只有四姐,四姐的意见是,无论如何,不能火化,必须让四姐夫回家,不能让四姐夫一辈子飘零在外。
既然如此找车主商量商量吧,随便给,毕竟是人命关天。等了两天,车主才露面。口才非常好,平常怎么待四姐夫如何如何的好,他拉的水泥都是留给四姐夫,只要四姐夫有空干。出这样的事,谁也不愿意看到。还流出几滴眼泪。最后车主同意走司法程序,愿意承担法律的裁决,不同意私下解决。
当地人肯定已经咨询了律师。外地人耗不起,并且车主也没有多大责任,毕竟不是工厂,就是诉讼胜了,也得根据车主的经济状况。
三天之后,我们决定,把四姐夫尸体运回。
找到工作人员,商量事宜,工作人员愿意找车,并打开电脑,量一下距离,从新乡辉县范家屯到周口淮阳,453公里。运费一万元,我们几个掏空腰包才搜出4000多元,说尽了好话,四姐又跪下来求了半天,工作人员见我们翻过来的衣兜,确实是拿不出更多的钱,总算开了口。我们也是有同情心的,知道你们没有得到赔偿,值得同情,四千就四千吧,零头不要了,给死者买些衣服吧。
来到小院,四姐在门口画了个大圈子,烧了纸钱,喊着四姐夫的名字,咱们回家吧。
我们来到室内,打开抽屉,把四姐夫抬出来。四姐夫身体僵硬,浑身冰凉,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衣服给四姐夫穿上。
工作人员打开小院的小门,车子徐徐开了出来,四姐趴在四姐夫的白单子上,呜呜的哭着,我们回家了,别怕,我们回家了。
现在四姐的大女儿已经出嫁,大儿子也娶了媳妇,有了两个孙子,还有一个儿子还要才十八岁,还要继续卖力。十年了四姐都是一个人熬过来的。不知道四姐下半生怎样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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