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们家租住在三环路旁边的农家小院,院子里住满了“挖烂泥巴”的人,大部分都是我们村的。我们家住在二楼临街的一间,房东在一楼开了间茶铺。
暑日的晴天,院子里的大人们都出去干活路了,茶铺里却永远热闹。那些本地居民们一个个或坐或斜躺在扶手椅上,打长牌的、打麻将的、扯金花的、闲话家常的,屋里屋外各有几桌,他们各有一杯盖碗茶,时不时揭起茶盖呷一口。房东婆婆拎着带嘴的大茶壶,奔忙于各桌之间添茶水。
半下午的时候,卖茶叶蛋的骑着自行车过来。自行车后座上左右各挂一个蜂窝煤炉子,炉子上各座一只大锑锅、一只小锑锅,锅上再座一个铁盆子。老远就能听到他的喇叭声:“买蛋,买五香茶叶鸡蛋,块钱三个,鹌鹑蛋,角钱个。”
走到我们楼下,他必定会被人喊停,此时午饭刚消化完,晚饭又还有些时候。大树底下乘凉的慢悠悠地走过去,卖茶叶蛋的架起自行车的后脚架,关掉喇叭,揭开铁盆上的锅盖,熟练地用勺子搂起鸡蛋,一个、两个、三个,装进小塑料袋里递给茶客。一块钱。打牌的也纷纷喊道,给我拿块钱的、拿十个鹌鹑蛋……卖鹌鹑蛋的要忙好一阵,收钱、找钱、舀蛋。
我在楼上看着他忙完,看着他重新打开喇叭,“买蛋,买五香茶叶鸡蛋,块钱三个,鹌鹑蛋,角钱个。”重复循环,越来越远。地上则是一地茶客吃过的鸡蛋壳和塑料袋。
其实我也有几块钱,但是空心菜也是一块钱三把,嫩叶子炒出来是一盘菜。摘不动的茎切成窄窄的小圆圈,配着切得细细的泡菜炒出来,又是一碟哄粥的好菜。我们一家五口可以吃两顿了。舍不得的。
除非遇到下雨天,爸妈在家休息,他们也和朋友在家打打麻将,没有人喝茶。玩到兴起时,也会给我们小孩子一块把钱。等到半下午时,终于等来了五香茶叶蛋,自行车在路边上停着。我紧紧地捏住兜里的一块钱,一步一步,坚定而勇敢,朝着那锅热腾腾的茶叶蛋走去。
“老板,我要十个鹌鹑蛋。”是村里没见过的、满脸麻子的、有点烫手的、小小的五香茶叶鹌鹑蛋。我小心地剥开蛋壳,是又咸又鲜的味道,吃完之后蛋黄还裹在牙齿上,再用舌头一点点舔下来吞掉,一下午都不舍得喝水。
后来房东婆婆的房子拆了,卖茶叶蛋的也不见了,我也长大了。
今天,吃茶叶蛋,我昨晚卤了一大锅子,浸泡了一整晚。儿子一口气吃了三个,说,太好吃了,只是我吃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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