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的标题还可以是《寻找马什么》。四川人不说什么说“啥子”,所以还可以是《寻找马啥子》。
在找到马茂林之前,说实话,我把他的名字给忘了。这个不怪我,要怪就怪时间,毕竟二十多年没见面,忘记一个人的名字很正常。正如不久前碰到一个熟人,很热情地握了我的手上下摇,说是我姓魏,然后说:反正你姓魏,魏,魏啥子呢?我愕然,因为我只是觉得他面熟,连姓什么都忘了。
记忆就像一条幽深的暗河。退休后常常出现这种情况,明明很熟的人,明明在一起喝过酒、打过牌,而且人家很亲热地叫“魏老师”,就是想不起人家姓甚名谁。奇怪的是过了十天半个月,那人的名字呼拉一下从记忆深处窜出了水面。这时候一拍大腿:是他呀!想起来已经晚了,你不可能倒回去那天,同样亲热地叫对方的名字。而且,茫茫人海,说不定今生今世再也不可能叫他的名字。
此去攀枝花,完全没想到会见到马茂林。
大约是1998年吧,马茂林从四川省广播电视学校毕业,分配工作前到金堂广播电视台实习,我当时任专题部主任,负责一档节目:《今日视点》。小马的专业是播音主持,《金堂新闻》和《今日视点》都播过。
再扯远一点,上世纪八十年代,金堂台的节目五年内四次获得全国优秀广播节目特等奖、中国记协好新闻(后来的中国新闻)一等奖,并成为国内广播节目三大风格的代表之一。金堂台自然成了毕业生向往的热门单位,好多人把金堂称为黄浦军校,就算留不下来,也愿意在这儿“镀一下金”。而且,我还带过成都人民广播电台的实习生。
印象中,茂林是一个比较清秀的小伙子,分头,话不多,或者说不怎么张扬。因为他的不张扬,所以记不住他的名字。跟他同时到金堂台实习的同学朱奎仲,小帅哥,爱说爱笑,爱窜办公室,很容易就记住了,都叫他“猪娃子”。
县级电视台,庙小,容不下那么多外来的和尚。一批又一批帅哥美女来了,又走了,除了让人遗憾,还很关心他们后来怎样。他们却不知道我们还惦记着他们的后来,一走便杳无音讯。
小马是个例外。他时不时跟台里有联系:去二滩(其实是盐边)电视台了;当新闻部主任了;结婚了;提副台长了;带队到外地考察了......因为不是直接跟我通话,关于他的信息便麻麻扎扎,以致误以为他去了什么二滩电视台。小马当副台长之后,种种原因,同样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两个茂林去攀枝花前忽然想起了二滩电视台有个马什么,给融媒体中心副主任夏洪武打电话,问他对从前有个姓马的实习生有没有印象。
洪武问:马啥子?
我说:马啥子记不清了,好像是马民宇。
洪武笑了,说:魏老师,你说的那位是踢足球的吧。
到攀枝花后与敬光闲聊,又谈起此事,感叹当时没能留下马什么。
“马什么能当上副台长,”我说,“能力肯定没说的。假如能见到他,听听他的经历,应该很有意思。”
敬光也觉得有意思,说他有个打乒乓球的球友董庆,曾经是攀枝花广播电台的台长,说不定就知道马什么。说着,立即拨通了董先生的电话。
到农家采访董先生告诉敬光,没有二滩电视台,估计你朋友说的是盐边电视台。盐边台曾经有个台长恰好姓马,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你朋友说的那个马什么。董先生说他马上跟姓马的联系,随后再回话。
很快,董先生回话了,盐边台曾经有个台长叫马茂林,的确在金堂实习过,不过他不记得金堂有一个魏老师。董先生说,需要了解我的详细信息。
“对对对,就是他!就是马茂林!”董先生一说马茂林,我立即想起来了,一直马什么、马什么,就是想不起茂林二字,这该死的记性!
我回话,金堂三剑客之一,曾任专题部主任,新闻专题部主任,总编室主任,台长助理。
董先生很快回话:“魏台,他说他想起你来了,跟你很熟悉!我给你一个号码,你直接跟他联系。”
一切顺理成章,与茂林相约,12月17日去盐边,吃地道的盐边烧烤。
去盐边,当然得去大名鼎鼎的二滩水电站。同行者不用说有董庆先生,还有他和敬光的另一位球友,攀枝花的顶尖高手李坤先生。
沿江而行,江水澄澈,蜿蜒多姿,一路心情大好。
右起:董庆,黄敬光,李坤是在一家乒乓球场馆见到茂林的。握手。彼此打量,都说如果在大街上见了,肯定认不出来。人到中年的茂林,胖了,似乎还矮了些,依稀有一点点当年那个清秀少年的影子。原来,当初茂林很想留在金堂台,但台长说暂时无法解决编制。一个从边远山区走出来的少年,最看重的恰恰是编制,而盐边县委宣传部带着编制去了广电校,吸引着他走进了同样边远的盐边。
盐边最缺的是人才。茂林是广电校科班出身,自然进步很快,到盐边三年便是新闻部主任,尔后副台长,台长,离开电视台后又去了党校,如今在乡镇历练,任党委副书记,近期就会到县级部门履新。(注:写这篇文章时,他已经是县文化广电旅游局党组书记、县委宣传部副部长了。)
重情重义广电人茂林非常珍惜在金堂台实习的经历,说他把金堂的传统和经验带到了盐边,还说他一直念念台里的老师和师兄师姐。
“我秦师姐和刘师兄还好吧?”茂林问。
他说的秦师姐叫秦一丁,同样毕业于广电校,后来曾任新闻部主任;一丁的丈夫刘恩恩,后来曾任广电局副局长,如今二人都在成都工作。我打开微信,让他与“失散”多年学姐通话。
“丁丁,我在盐边,猜我跟哪个在一起?”
“马茂林!”远方传来惊喜的声音。
毕竟是同学,而且是播音专业出身,二人一开口都是标准的普通话,一聊就聊得热火朝天。
第二个通话者是实习期间关系很密切的叶姐、叶友芳。
“阿芳,我在盐边。猜我跟谁在一起?”
叶友芳:“你在盐边啊!我晓得了,跟那个马,马,马啥子,马啥子呢?......”
“马茂林。”我说。
呵呵,时隔多年,原来不仅仅是我记性不好,不仅仅是我管茂林叫“马什么”。
“马什么”跟他印象很深的叶姐热烈地聊上了。
听着他们提起从前那些似乎不值一提的往事,我一时有点痴了。从小到大,从学校到单位,人这一辈子会跟很多人打交道,而人与人之间,可能擦肩而过,形同路人;可能冤家路窄,争斗不休;也可能肝胆相照,情同手足;如秦一丁和刘恩恩者,更是缘定终身。茫茫人海,冥冥中有一条因果链,或迟或早,会把看似不相干的人串联在一起。我,敬光,董台,茂林,秦一丁,叶友芳,一个串一个,就这样串起来了。而我,几年前并不认识敬光,介绍他与我相识的是另一个朋友夏祥林。或者可以说,今天我能见到茂林,茂林能与秦一丁和叶友芳恢复联系,追溯起来,多亏了祥林。那么,又是谁导致我认识了祥林的呢?
席间,茂林一口一个“我盐边”,足见他已经在盐边扎下了根。
席间,茂林夫妻二人一口一个“恩师”,足见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然而我并非他的老师,被他叫得一阵又一阵脸红。
酒过三巡,进入恍惚状态。莫名其妙地想:
此时此刻,会不会有一个曾经跟我打过交道的人,像我忽然想起了马什么一样想起了我,正在八方打听“魏什么”?
魏什么听上去像为什么,魏,为,为啥子呢?
2024年1月12日改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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