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走过,然后存在,那些人我遇过,然后怀念,那些事我经过,然后铭记。——题记
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我总以为我忘了,就像花朵忘了绽放前暴雨的狠狠蹂躏,就像雄鹰忘了展翅前一次次坠地的疼痛。我总以为我忘了,所以以为那些早已枯黄了的往事在时光中早已成土成粉,然后成尘,风一吹就稀稀簌簌消失不见。
(1)
“你是新来的?”
“是。”
“大声点我听不见。”
“是!”我扯着嗓子吼,直到面前那个三吊眼满意了才松了口气,“混蛋”低头暗骂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喉咙火辣辣地疼。“靠”我忍不住啐了一声。
“刚刚那个新兵。”三吊眼的声音猛然在耳边炸开。
“到!”心里默默问候了一下三吊眼的祖上,我立刻稍息立正站好。
“晚上回去写一份五千字检讨给我,别问我为什么,因为我现在也很疑惑,你这种人是怎么进来的。”三吊眼的语气温和的可以,甚至带上了一丝疑惑,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我攥紧拳头,撕心裂肺地吼了声是,然后成功地看到三吊眼那受到惊吓的表情,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走的时候我听见一声轻笑,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轻浮。我不费力地就在密密麻麻的人堆里找到了那个人,理由很简单,他的气质和这个紧张严肃的军营格格不入,像我一样。他是另一个同样让三吊眼质疑军营选拔标准的人。
他叫李辉,我们毫无意外地成为朋友,用三吊眼的话来说就是臭味相投。
那些年,我放荡不羁。
(2)
三吊眼是辅导员。
名字是王军,简单的如同每一个路人甲乙丙,然而内心深处却是一个恶意满满的报复社会之魂,并在位置上不断努力的让自己往上爬,以此获得更多人的管理权来满足充实自己那颗报复社会的内心。
这是刘凡的说法。刘凡人如其名就是那种放在马路上就别指望能找出来的人。平凡不起眼,跟每个普通人一样,也有着所有普通人有的缺点,懦弱而自私。我和李辉不喜欢他。但不可否认当我们听见他暗戳戳地说着王军的坏话时我们是赞同的。
王军很完美地用行动诠释了凶残这个词。当半夜三点的突击检查终于成为我们日常表上的一个项目时,我们也终于从王军的路人黑变成职业黑。区别在于前者只是偶尔想起来骂一骂,后者是每天至少骂一次才觉得这一天完整了。
“新兵,你是不是没吃饭?就这么点力气吗?”王军在我面前怒道。
“报告,我有名字。”我大声说。
“你这水平就是垃圾,垃圾不需要名字。”王军吼着。
“……”
“哈哈。”李辉憋着的笑声传了过来。
“笑什么,你也是,跑圈,你们两个跑圈。”王军头也不回地走了,然后迎面看见了首长,立马笑得一脸灿烂,不见刚才的半点狰狞。
我咬了咬牙和李辉直奔操场跑圈。
晚上回去的时候刘凡呵呵地笑:“王军说过几天的演习让我们好好加油,他在首长面前打包票了。”
我和李辉累的没力气,再加上本身不喜欢他就没有说话。
“啧”见我们没说话刘凡也不尴尬:“难怪这几天训练我们跟不要命似的,要升职拿我们去当梯子真够爷们的。”
然而我们最后也没当成他的梯子。演习一开始,李辉就因为失误把王军崩了。王军出局的时候李辉一脸无辜。最后的最后我们险胜,作为奖励王军让我们跑50圈。我们一边再次声明不是故意的,一边乐颠颠地往操场跑。第一次挨罚挨得如此开心。
那些人,我总以为我是看清了的。
(3)
“等这次任务结束了……”王军顿了一下后笑了笑“不说了,哎哟,据说这么说之后多半回不去了。”我们大多是第一次出任务,都跟着笑了笑。我不知道别人如何,但至少,我自己的手是抖着的。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人们之所以讨厌不幸,除了因为害怕失去,更是因为害怕面对失去时的无力感和懦弱。
这次的任务从一开始的评估时就出现差错。
开始的分头行动后虽然没有伤亡却出现了受伤情况。到了后来整个队伍一片消沉。
“现在有作战能力的出来。”最后一次行动的时候王军沙哑着沉声问。在这种时候大家基本挂了彩,连王军也不能避免。
李辉很快就回答了,我跟着也回答,等了一会儿又陆续有两个人出来。王军扫了一眼宣布行动。
我们跟在王军身后往前走,经过刘凡时他轻声叫了我一声,不一会儿目光闪烁着说加油。
值得庆幸的是,这次比之前轻松得多,我们意外的同时都默默地松了口气。
脑里紧绷得几乎要断了的弦猛然松开,回去时我们都不觉带上了平时的几分吊儿郎当。
“紧张!严肃!”王军在前面认真道。
“不是我说啊……”李辉嘻笑着开口“都……他大爷!手榴弹。”
李辉突变的语气带上了丝恐惧与措手不及。
那之后的事情变成了一帧一帧的画面。在那个五个人都来不及逃开的情况下,那个离得最远的,在我们眼里理应是自私自利的人猛然扑上去。下一个画面是大家震惊的脸庞,最后是一片血肉模糊。
我醒来的时候在一个病房里,手和脚还好好地长在它们该长的地方。
这是自然的,我将手臂放在脸上想着,当时我虽然呆住了,但那个吼过我不止一次的声音却在那时再次吼起,然后救了我。
【那个新兵傻在那干嘛?!抱头躲啊!】
“报告,我有名字。”我轻声道。
可这次再也没人吼我了。
再说一次吧,我捂着眼睛,哪怕你再说我是垃圾,我也会说,报告,是的。
那些事以死亡的方式刻在了我的灵魂深处,连着骨,和着血。
(4)
清明不变的细雨,迷离了烈士陵园的风景。我一身黑衣沿着台阶一级一级地上。大理石碑上那三吊眼分外熟悉,宛如昨日。
一束白菊早已静静地放在碑前。跟我手上那束一模一样。
【你俩就是臭味相投啊。】
我想我大概知道是谁来过了。
轻轻地将两束白菊并着放好。雨滴顺着伞架滑下,然后落在白菊上,一时间说不出的寂寥。
我总以为我忘记了,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我总以为在时光流逝间,那些往事成土成粉最后成尘。
可后来我才知道,那些往事虽然成了尘,却在风中洋洋洒洒地布满了我的整个人生,然后将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永永远远地留在我的脑海里,于是就再也忘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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