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冬的寒流奔涌袭来,还未归巢的路人只得裹紧了身上厚重的衣物,荒凉的街道上那屹立在雷雨中的盏盏街灯,便是风雪夜归人的点点安慰。
昏黄微弱,并不璀璨炽烈,但恰如其分的光亮却刚好射入震颤惶惶的心房,仿佛依偎在宽厚长者的怀里,望着街灯,脑海就会浮现家的方向……
时光真是个恼人的东西,因为无相无形,悄无声息,你对它撒火却又拽它不住,寻它不着。一个趔趄便跌落在岁月的尘埃里,外祖母就是在这不经意间成为一个孤独的守村人。
外祖父是家中次子,原姓蒋。幼年不幸,父亲病逝,母亲改嫁,把长子留在了蒋家,携带次子改嫁入了张家,后又诞下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外祖母就是嫁入了这样一个复杂的家庭。
“小农”的世界里,“宽厚”是一把落后的武器,无法带给求生者希冀的便利。就好像生逢春秋乱世的孔子,挟带“仁”的学说周游列国,只落得颠沛流离,四处碰壁,伶仃漂泊,犹如丧家之犬。外祖父恰好就是这样一位,在啼饥号寒、愚昧无知、人人为己,弱肉强食的霍乱年代里,仍然保持着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平心而论,在那样污浊的环境里,这种品质显得些许苍白。
因为是“拖油瓶”,童年的岁月里并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爱护,就连自己生身之母也偏向于张家的几个孩子,机缘巧合之下,也是为了吃上一口活命的饭,外祖父进入了部队当上了汽车兵,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党员和战士,生活这才看到一丝丝希望。
外祖父不在家的时候,便是外祖母一个女人拖着舅舅和母亲艰难度日的生活。农村信奉“多子多福”,信奉“人多力量大”,对于只有一子一女两个孩儿的家庭而言,的确算得上“势单力薄”,也因此让某些人愈发肆意欺凌,好在外祖母刚强成性,每一次敌我悬殊的搏斗中,她都以搏命的精神顽强抗争,勉强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取得暂时性敌不敢犯的胜利,以至于她能够有喘息之机求得生存,我永远也忘不了外祖母说起舅舅小时候那句令人捧腹,细细咂摸而又倍感辛酸的“名言”:“爸爸回来了,可以吃米饭了!”
最艰难的日子总算是度过了,吵吵闹闹一辈子的伴侣也随往事如风逝去,昔日偌大而热闹的院落如今只剩下外祖母一人居住,邻居们纷纷搬离了村子,到不远处的小镇上居住。
外祖母始终舍不得土地和残存的记忆,那间四面通风的破败房屋,见证了她一生命运的起伏跌宕,那颓唐冷清的院落冷眼旁观着世间一切的荣辱兴衰,没有人理解她的倔强,或许只有那满含希望的春、汗滴禾下的夏、疲于奔命的秋、又得苟活一年的冬,才得明白那个把生命的兴衰荣辱交给大地母亲的女人。
恩怨也许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模糊,但披着人皮而心智未受教化者的恶者、贼人,即便是泥巴埋到脖颈,却也改不了做偷鸡摸狗的勾当。
外祖母家遭了贼偷,至于谁偷的,那个村子除了外婆!白天还有两户人家在家里喂养鸡鸭,谁最清楚外祖母的出入时间,谁是从年轻到老手脚不干净,遗传给子孙后代,太清楚不过了,没有偷到钱财索性把母亲给外祖母新买的衣物鞋袜都一股脑儿偷走,甚至大摇大摆穿出来被外祖母看到,也算是做人的极品了。
自盗案伊始,我便下定决心给外祖母安装监控。一波三折,元旦趁着好友结婚,安排工作人员前去安装,结果因为村子没有网线而以失败告终。随机托好友罗冬,以4G无线网卡的方式终于给外祖母安装上了网络监控。
一开始本想安在大门之外,但临着要安装了,我突然临时改变主意,安装在外婆居住的内屋。
伊始,初衷只为防盗,但自监控安装之日,只要有所闲暇我便打开监控,一帧帧清晰的画面:堆满杂物的屋子,一张早已油迹斑斑,擦不干净的小方桌,桌上永远是最简单的早饭、午饭、晚饭,一个人、一个人,还是一个人……夜晚已近凌晨,别家老人都已安然入眠,斜躺床上的外祖母依旧放着电视,目不转睛看着电视里的万家灯火,空洞的眼神仿佛陷入了久远前一家人虽然贫寒但其乐融融的温暖画面……
母亲说过年生意好,过年就不回来。我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让她自己决定。但如果望着监控里的老母亲,承载着那一复一日地盼儿望女的落寞与孤独,外祖母像极了风雪载途中屹立寒流中的街灯,始终漠然不语,却又始终倔强近乎勇地点燃她生命最后的光亮,祈盼照亮儿女归家的路途。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曾经父亲的离世已经让身为女儿的母亲遗憾过一次,智慧的女人又如何能让这样的终身抱憾再一次刺痛自己的心脏呢?!
儿子每天五点放学,虽然才小学一年级,每晚回到家就开始在妈妈的辅导下练习作业,因为临近期末,每天从五点半开始作业,一定要完成到九点半左右到时间,就是普通日常也大都八点半左右,语文、数学习题册,语文的巩固试卷、数学的加强练习试卷,中间就十几分钟吃饭时间,有时候不饿还不吃,就是这样的高强度的练习巩固,年仅六岁的儿子没有一句怨言。
我就像一盏高强度的日光灯,灼热的光线强使我的儿子不敢丝毫松懈,那样昂首阔步、勇往直前。我的儿子永远要比我所见过所有的孩子都更坚韧勇敢,因为他的爸爸妈妈是那样从一而终地清楚知道“知识改变命运”,“坚持铸就辉煌”,我的儿子从一言一行,一个字的读音,一个数字的写法,一个标点的使用,我都要统统严格规范,只为把我的光和热都全部注入他日渐强大的躯体,只有这样我才会安安心心变成一盏和外祖母一样的“不语街灯”,像我儿子这样长大成人,无论是工作、恋爱,作为父亲我绝不会再多一句语言,因为我的儿子已经把爸爸所有的能量吸收殆尽,余生我只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绝对的正确和有能力承担,我渴望做那盏沉默的街灯,发出微弱的光亮,不与太阳和月亮争辉,只是在没有太阳和月亮时为我所爱的人,照亮回家的路……
老友凡终于结婚了,内心由衷的高兴,看着友人们一个个都已近而立,成家是最好的归宿。
罗冬在一大早给我安监控时,我俩坐在一家小面馆吃面,冬问我:“哥,你好久回来的?”我答:“昨天晚上!”冬反问:“那你为什么给凡哥说你今天回来?”我笑着看了看冬,小声的说:“能不麻烦朋友就尽量不要麻烦……”冬恍然大悟,尾音儿老长的“哦”了一声。
是啊,作为昔日同窗,今日弟兄,多年相识相知,我为老友凡喜结连理欢喜不尽,但同时又深为老友的工作忧虑,古人所云:“成家立业。”如今“家成”,“立业”是首要任务,不管对自己还是对另一半都是至关重要。无论是婚前还是婚后,我都时常打电话询问他是否找到合适的工作,自己也一有点道道就给他打听问询。
一场结婚盛典下来,花了二十几万,对于我们这种普普通通的百姓家庭,可谓是“斥巨资”打造,这些费用毫无疑问是父母一力承担,作为真正的朋友,怎么可能还在这样的境况下去老早说自己要回来怎样怎样,人家仁义想着要请你好吃歹吃吃顿饭,虽然钱未必花很多,但为什么一定要吃那顿饭,让一个有家庭的男人多出额外的开支呢?
是好男人,就应该在没有多少钱的时候尽可能把每一分钱花在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身上,这是我作为一生挚友对吕凡的殷切嘱咐和希望。
在我的认知世界里,感受来自外界的热情极其重要,那是我收获精神满足的方式。但不给任何人增添麻烦,不打破别人固有的生活模式,一切都基于尊重和爱护的前提下,悄无声息,甚至是善意地撒谎,却是我释放崇高和善意的方法。
像一盏街灯一样,默然不语,却又盛意拳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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