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神
新月隐入山腰，繁星悄悄眨眼，虫鸣声渐渐消逝，晨光尚未浮现，天边仍是一片混沌。
青儿微微翻了个身，长长的睫毛抖了一抖。
“睡了么？阿龙……”
阿龙听到青儿的呼唤，低头凑近看了看她，微微一笑，“傻丫头，我是个鬼，睡也白睡。”
“我睡不着……”青儿支吾着。
“我知道……”阿龙平静地回应着。青儿沉默片刻又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认阿父么？”
她的话问得很轻巧，像片轻柔的羽毛，但落在阿龙心里，仿佛沉入了千年的泥潭。阿龙沉默片刻才低吟道：“我知道……”
青儿倒是讶异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阿龙望着在灰色混沌中绵延的远山，低声呢喃了起来。
“如果你活得很久很久，你就会知道很多很多……包括孤独。”
孤独……
青儿的心头微微一颤，拿起脖颈上的木符，痴痴的看着，仿佛陷入了沉思。
“我想我阿娘了……”她许久才支吾了一句，带着微微的哽咽。
“我明白……”阿龙柔声应道。
“前日阿父说阿娘曾在姬水边跳舞，那段舞……”青儿的目光渐渐变得温情而柔和，“其实阿娘教过我……”
青儿竟然学过昆扬人的舞蹈！这个阿龙倒是有些意外，“真的呀？”
“你不信么？”青儿嘟了嘟嘴。
见她这幅幽怨的模样，阿龙顿时又生龙活虎了起来：“不是我不信，你看，我可是块木片片呢，我可不会跳舞，我又不是人……”
青儿一听就知道他在揶揄自己，顿时恼了，“你讨厌！你故意气我！”
阿龙见她气呼呼的样子，赶紧安抚她：“好好好，公主殿下，不生气了好不好？”
“嗯……”青儿娇憨地点了点头。
阿龙凝视着眼前这位可爱的姑娘，笑了笑，知道她心事重重，想要逗她开心，于是问道：“请问青儿殿下，不知可否请你跳一支舞呢？”
青儿挣了一怔，低头沉默了一会才支吾道：“嗯，你可不许笑我……”
阿龙一听倒是急了，“你更不许笑我哦，我可是四万年没跳过舞了，都快要变成石头了呢！”
青儿顿时噗呲一笑，埋头沉默了一会，抬头时脸颊红晕犹存，而那双明亮的眼眸早已沉静如水。
此时新月已经沉入远山，天边亮起第一抹微光时，她缓缓站了起来，迎着细碎微黄的光线在冰坝上漫步起来。她起先只是静静地绕着圈子，渐渐地脚步快了起来，变幻出繁复而灵动的步子，白皙秀美的手在晨风中荡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波浪，无声无息不知不觉……她已然翩翩起舞。
冰面上倒映出倩影，仿佛有两人在默契共舞……她一手执符，一手引动腰身，时而滑步，时而跳跃，时而旋转不休，不断变幻着柔美而精绝的舞姿，一身白衣在空中肆意飞扬，一眼看去，真是翩若惊鸿宛若游龙……阿龙痴痴地看着眼前的青儿，整个人心里快活地像只刚刚出巢的春雀。
她笑得好美，好甜……真希望这时间就此停住……这种莫名的悸动，此刻由衷的喜悦，阿龙都感受得真真切切的，想那姬轩辕当年在姬水第一次看到霜月起舞，也不过如此了罢。
“青儿，这是什么舞？”阿龙痴痴问着。
青儿轻轻喘息着，一时间吐气如兰。
“阿娘告诉我说，这是莲宫瑶。”
青儿的娘叫霜月，那日在姬水冰面上舞步翩翩，玉足轻踏莲宫瑶，恰如霜月步莲宫……
“阿龙，你知道么？阿娘告诉我，她只为心爱之人起舞……”
“嗯……”阿龙还沉浸在舞步中，听得有些糊涂。
“你明白吗？”青儿目光盈盈，仿佛一池融融的春水。
“明白什么？”阿龙傻傻应道。
青儿怔了一怔，嚷道：“你是个大笨蛋！”说罢她停下脚步，一屁股坐倒在地，把木符扔在一边扭头不理了。阿龙仔细想了一想，顿时明白了这丫头的心思，紧忙柔声劝慰起来，“怎么又生气了？”
“你白活了四万年！”青儿还在赌气。
“睡觉！”阿龙想要转移话题。
“你不是不用睡觉的么？”青儿讶异地问道。
“我改主意了。”阿龙调皮地应了一句。
“别睡了，懒虫！”青儿埋怨起来。
“为什么呀？”阿龙讶异了。
青儿指了指冰坝左边的远处，“你看那边林子里都升起炊烟了，都吃早饭的时辰啦！大笨蛋！”
“炊烟？”阿龙满心疑惑，往那边的林子望去，待他仔细看清那边的情形，顿时心里一沉，“傻丫头，那不是炊烟！”
“不是炊烟那是什么？”青儿有些懵。
阿龙的语气沉重万分，“那是南岸的林子里起火了。”
……
两人全神贯注，紧紧盯着十里外南岸的阪泉河谷，那边的战局异常胶着。
阿龙目力极佳，十里外的情形也看的清楚，一边看一边转述战况。他看着黄族引火烧林，双方短兵相接，而炎族突发机关将黄族一举击溃，心里是越来越焦虑，而看到黄族余部往北岸撤离时，青儿一直在旁边默默祈祷着，只盼着黄族余部快点抵达北岸……但是成千上万的血鸦突然出现，释放出古怪的瘴气将他们堵截在河道，两人看得真是心急如焚，直到看到那面土黄色的大麾被高高擎起。
猎猎的旗帜迎风招展，此时历历在目。
帅旗一旦被举起，根据之前的约定，必须立即泄洪！
可大麾不是在北岸举起的，竟然是在河道中央被举起！
而黄族余部仍有千余人被困在河道！
如今情形真是教人左右为难！
“莫非阿父是故意放一部诱敌深入的？阿父如今不在阵中么？”青儿焦虑万分，阿龙紧忙说：“想来应该是如此了，既然他们已发出了信号，那就立即泄洪吧！再晚一刻只怕炎族就会逼近北岸了。”
青儿不敢犹豫，一边跑回岸边一边取出神农鼎，片刻之间，冰坝上四处蒸腾起白茫茫一片热气，硕大的冰墙纷纷裂开，积蓄两日的姬水顿时翻涌而下，发出阵阵轰鸣，夹杂着无数碎冰聚成一股巨大的洪峰，往姬水下游冲去。
就在此时，阿龙顿时脸色一变，嚷道：“不对！青儿，你阿父应该还在阵中！”
青儿一听脸色煞白，颤抖地问：“阿龙，你看明白了吗？莫要胡说！”
“两军乱战一时看不分明，但举着大旗的是武罗，我却看得明明白白的！”阿龙急忙说：“我刚才真是糊涂了，武罗是你阿父的随身亲卫，如果武罗在那里，你阿父必然也在！”
“什么？”青儿一听气得直跺脚，急得都快要哭出声来了：“武罗姐姐竟然在那里？那我阿父他……”
“快！快去救你阿父！”阿龙吼道。
“我要如何去救？！”青儿急得手忙脚乱。
阿龙定了定神，毅然吩咐道：“快！将神农鼎调成最低温度，范围扩大到最大范围！”
青儿此时急得冒烟，什么主意也没有，只是依照阿龙的指令迅速调整完成。
“阿龙——怎么办？”青儿眉头紧蹙。
阿龙突然一声爆喝：“跳下去！”
青儿望着足下滚滚洪流，没有一丝犹豫，纵身一跃而下。阿龙拼尽全力吼道：“快！踏步！”
眼看青儿即将被卷入洪流之时，她猛地踏出一步。
她只要落入水中，就会被暗藏无数旋涡的洪流裹住，顷刻间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但是，奇迹竟然出现了！
她猛地踏出的这一脚，激起的水花瞬间凝固，化成一朵骤然绽开的冰霜雪莲，雪莲在洪流中猛地一滞，她借着这股浮力一下就跃了起来。
“快！跑起来！”阿龙马不停蹄的吩咐着。青儿心中坚毅无比，立即在洪峰中奔跑起来，她每一脚都踏得准确又果断，无数朵冰霜雪莲绽放开来，顿时辟出了一条奇异的水中坦途。
在汹涌起伏的波涛中，她穿过一道一道浪峰，奋力往前奔跑，身边不断卷起凌冽阴寒的气浪，几乎转眼间便可将身周洪水冻成坚冰，但是她不敢有丝毫懈怠，她使劲浑身力气，她要追上最前面的那股最强的洪峰！
她一定要追上！
她必须追上！
要是追不上，她便再也没有阿父了！
青儿咬牙切齿，憋出了吃奶的力气，在浪间奋力急追，终于追上了最前的那股洪峰。
而阿龙全神贯注地在乱军中寻找姬轩辕，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终于找到了姬轩辕的身影！
“青儿，你阿父在你左下二十丈！”
青儿定睛一看，往左下方猛扑了过去，身周寒气顿时破开巨浪，汹涌的浪头顷刻间被冻结，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凝固的冰晶。四周飞溅起来的细碎浪花凝成一阵冰雹，随着青儿的身形，猛地砸向乱军。
“阿父——我来救你——”
姬轩辕听到青儿呼唤，眼角余光一扫，一眼就看到了急袭而来的冰雹，急忙俯身避开，此时姜烈山猛扑上来却猝不及防，被这些锋利的冰雹砸在身上，如同乱矢加身，一下就被划出十几道血口子，鲜红的热血顿时喷溅而出。
他翻倒在地，抬手往身上一抹，发现浑身是血，顿时恼羞成怒。
“姬轩辕，你死定了！”他完全不顾疼痛，一个箭步再度扑了过去。
姬轩辕得了青儿相助，仿佛瞬间恢复了气力，毫不犹豫地执剑猛得一挡。可是这一档，他脸色骤变。
姜烈山竟然使了一个虚招！
他出剑刺向姬轩辕，没有刺他身体，却是往他剑上猛的一按，接着这反弹之力，反身跃起，而他跃向的方向，竟然是青儿！
他大手伸出，猛地向青儿抓去，这手黄茧横生，五指成爪形如铁钩，若是迸发十成劲力，即便手臂粗的树干也会被折断，何况人的血肉之躯，而此时青儿正往下疾落，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无处借力躲闪，眼看就要被姜烈山一招毙命了。
这姜烈山端的狠辣，却也狡诈，遇到洪峰突至也没乱了心神，反而窥见青儿周身冰寒气劲，那些洪流顷刻冰冻三尺，实在是匪夷所思。
他几乎立即就猜出了青女有控水之能，且她口中直唤姬轩辕为“阿父”，想必正是姬轩辕的女儿，电光石火之间脑子转得飞快，心意更是决绝。
既然是姬轩辕女儿，又身怀异术，必须立即下手逮住！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要控制此人，那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姜烈山想着活捉青女，所以看似来势凶猛，实则留了七分力，否则青女没有一丝武技傍身，被他狂风暴雨一般的气劲卷到也着实吃不消。
阿龙最先看到姜烈山攻来，急喊：“青儿！小心左边！”
青儿眼角余光一瞥，顿时惊得花容失色！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唰的一声爆响！青儿突然腾空跃起，堪堪躲过了敌人狡诈的偷袭。
那电光火石之间，是阿龙喊出一声：“极速蒸发！气旋——”
这是阿龙的小秘密，他没有告诉青儿，因为这是他留以保命的杀手锏，如果青儿真的要将他丢弃到大山深渊，他便会使出这一招来控制凌空。
这是凌空后台语音指令，覆盖了几乎所有频率，从声频到电波无线信号，阿龙曾经趁青儿没留意时试了一试，没想到自己一个鬼也能启动，想来鬼魂或许就是某种电波能量吧。
这些指令一般是提供工人检修使用的短时指令，为了让凌空做出短暂而迅速的调整，以便检测系统是否运行良好，一般可以维持不到十秒，但此时此刻，十秒已足矣！
周围空气中弥漫的冰晶突然消失，全部突然化为热腾腾的水蒸气，上热下冷，大气的骤然变化突然形成了一股由下往上飞速的对流风，这股风势来得极快，几乎是眨眼间突然爆发！顿时发出了砰的一声爆响！
青儿被这股热风一托，顿时借力腾空而起，那一刻，她一下飞升十数丈，衣袂飘飘仿佛直冲云霄的仙鹤。
战场中混战的众人看到这一幕，当场看得目瞪口呆！
姬轩辕更是欣喜万分地大喊了一声：“好——我黄族有神仙相助！必定所向披靡！”
黄族勇士纷纷跟着喝彩，顿时士气大盛，而姜烈山落在地上，一时间懊恼万分，他着实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女子，竟然有如此诡异的神技！炎族众人更是仿佛顷刻落入了冰窟，心里全都凉了半截！
在这个时代，神是无法想象的存在！谁拥有了神，谁就是王！谁就是个不可战胜的王！
但此时此刻，阿龙却没有半点喜悦，他心急如焚焦虑万分！
他心中懊恼万分，方才他急中生智，竟然是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水汽蒸腾，周围空气中的冰晶突然转为热蒸汽，那可是不可想象的高温！
人的皮肤一旦被大量的高温蒸汽一灼，立即被烧成重伤，而青儿细品嫩肉的，简直是不可想象！
“该死！青儿！你怎么样了？有没有被烧伤？”
他紧忙往青身上看去，他看到了出乎意料的一幕，比烧伤更令人吃惊的一幕！
青儿眉头紧锁脸色煞白，脖颈上细细密密冒出了一片古怪的东西！
这是……石鳞！
阿龙看得是目瞪口呆！
虽然青儿的母亲是昆扬人，但阿龙与青儿相处日久，从未见过她生出石鳞，他以为青儿并未获得此项遗传，但此时看来，他着实大错特错！
青儿是一个昆扬人！她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昆扬人！
他还来不及反应，就感觉周围飞快地落下无数晶莹的东西。这些东西落在青儿的白衫上，顿时将衣帛撕裂，白衣顷刻间被裂成片片帛条，被热风一下就吹散了！
这是热蒸汽遇到了头顶冻成冰块的浪头，那些水花被热蒸汽顷刻融解，无数锐利如刀的冰片骤如雨下。
青儿被这些冰刃撕破外衣，露出了混身覆满的鳞片，赤裸裸地暴露在半空之中。
她覆满鳞片，不怕热蒸汽，也不怕冰刃加身，可是却怕众人的目光。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看得明明白白的，这空中的神灵竟然覆满诡异的鳞片，着实骇人！
突然间脚下爆出一阵狂笑！
“哈哈——什么狗屁神灵！这是妖孽！”狂笑之人竟然是姜烈山！
姜烈山将手中骨剑往空中猛的一扬，脸上青筋直跳。
“黄族为妖孽裹挟！我炎族理当杀尽妖孽替天行道！黄族必败！我族必胜！”
炎族士卒一听首领正气凛然的高声呼喊，顿时士气大振，就听他们纷纷狂吼：“杀妖孽！替天行道——”
所有人再次砍杀起来，个个杀的眼睛都红了。
而原本以为有神灵相助的黄族士卒，见到这覆满石鳞的怪物，想起族中还奉此怪物为青霄玉女药师，没想到竟然是个石妖！众人士气萎靡，一下子就落了下风了。
姬轩辕什么都顾不上了，只能再次加入战局，杀得浑身浴血，他看着身边族人一个又一个倒下，一时间心慌意乱束手无策。
阿龙还在愣神之际，青儿已经从空中跌落，眼看就要坠地之时，下面一骑着战马的炎族骑兵本来，手中长矛一挺，正想要将青儿吃个透心凉。
阿龙急忙喝道：“极速冰冻！”青儿手中的神农鼎顿时泻出一股寒风。周围弥漫的热蒸汽被这股寒风一裹，突然化成一片冰雹，猛的砸了下来，一下就把那马上的壮汉给砸了下去！
“气旋——”阿龙发出指令让青儿身形在空中一滞，落下时恰好落在马上。青儿一上马，顿时清醒了几分，急忙问道：“我刚才怎么了？”
阿龙连忙说：“没事！刚才你昏了一会。”他还来不及详细解释，就听河道两岸一声爆响，原本封冻的浪头纷纷碎裂开来，无数的水流激射而出。
原来刚才连续转换指令，神农鼎对周围寒气控制有所减弱，没想到这刚刚被冰封的浪头经不住后面洪流的水压，竟然在此时开裂了。
河道两边混战的两军士卒被这些洪流一冲，一下就被冲得无影无踪，无数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此时即便施展出冰冻术，在如此湍急的洪流冲击之下，只怕也要耗费不少功夫，而眼下的情形，再有一时半刻，整个河道都会被洪流波及，所有人都会成为河中冤魂。
“阿龙，怎么办？”青儿急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别急！”阿龙看了看姬水北岸，顿时有了主意，“青儿，你骑马往前冲向北岸，其他的交给我，我会为大家开出一条路来！”
青儿焦虑的四下张望，终于找到了姬轩辕的身影，急忙大喊：“阿父，快快跟上我！我来开路！”
姬轩辕似乎也听到了青儿的喊声，只见他将眼前的几名黄族士卒砍翻，仰头吼道：“诸位兄弟！快快跟随我，我必会杀出一条生路！”
姬轩辕率先往青儿这边追了过来，阿龙看黄族余下士卒纷纷跟了上来，立即一声大喝：“青儿，走！”
青儿一踢马腹，战马受痛顿时疾驰而出，
她一人一马，往前奋力疾弛，身后惊起无数尘土，只是才刚刚奔出几十丈，眼前一股水流从冰缝中骤然冲出，猛地砸在河道上，顿时溅起一片浪花，前面再也没路了！
“怎么办？”青儿急得满头是汗。
“青儿你相信我吗？”阿龙问了一句。
“信！”青儿目光执着，说出的话铿锵有力，宛若重锤。
阿龙吼道：“快！驾马跃上左前方的那个浪头！”
青儿听了没有丝毫犹豫，驾马往左前方冲去，看准时机一拉缰绳，战马顿时凌空跃起，再重重落下，眼看就要坠入洪流时，阿龙一声爆喝：“极速冰冻！”
战马四蹄踏在浪头上，突然激起猛烈的浪花，这些浪花溅起半截却突然凝固，变成了凹凸不平的冰块！后面的水花落在冰块上，沿着凹凸不平的无数缝隙往前狂涌，涌出半截又凝固成冰，一层又一层，一阵又一阵，随着战马往前疾弛，一座弯弯曲曲的冰桥已然露出了雏形。
青儿顿时一喜，“原来是这样！”
“顺着冰面的水流方向，往前冲！不要停！”阿龙跟着吩咐道。
青儿不敢犹豫，看准水流方向，驾马往前疾冲，借着阿龙的语音指令操控神农鼎一时封冻一时融解，这一人一马，渐渐地在洪流中造出了一座冰桥。那马蹄溅起的水花结成了晶莹的栏杆，将后续跟随的黄族众人护在当中，虽然疾冲的水流凝结而成的冰面有些凹凸不平，虽然众人手忙脚乱时常滑倒，但扶着栏杆接二连三地跨上这条生路之时，个个欣喜异常。
姬轩辕站在桥头，不断下达命令，指挥众人有序通过，他知道这冰桥上只有薄薄一层冰面，如果众人发生拥挤，冰面一旦坍塌就是自绝后路。
“一个一个来，不要急！”姬轩辕紧紧盯着后方，那里是负责殿后的黄族两部，一个一个壮实的身影倒在血泊之中，他的目光越来越凝重。
而青儿驾马左冲右突，在冰消瓦解肆意奔腾的浪花间搭出了一条长长的桥，从河道中升腾起来，千辛万苦终于抵达了北岸。她驾马冲上北岸，回头遥望冰桥，等数百人涌上北岸却迟迟不见姬轩辕的身影，她愈发焦虑，连胯下战马都不住地吐着鼻息，仿佛能感受到主人的不安。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看到了武罗的身影，她是阿父亲随，想必阿父就在身后，但是随即冒出的竟然是……姜烈山！
姜烈山与姬轩辕缠斗一块，两人斗得难解难分！
姬轩辕虽然也是个壮汉，但姜烈山却是个身高七尺浑身筋肉如沟壑一般的可怕对手！
这人简直不是人，根本就是个怪物！
姬轩辕战了数个回合，已经浑身浴血，脚步都开始踉跄起来，武罗似乎也听到了背后的厮杀声，紧忙转身去救，却不知何故停了下来，叫青儿看得是心急如焚。
她绝不能坐视自己阿父陷入困境，于是再度策马奔上冰桥，待她看清前方情形，才发现武罗为何驻步不前的原因。
原来前方薄薄的冰面已经断裂，武罗也是束手无策。
这段裂口大约有四丈，战马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的！
而桥下十余丈便是汹涌的水流，目光所及之处已再无人影，整个姬水河道满目一片泽国。
姜烈山炎族人马已全军尽墨，难怪暴怒如斯！
姬轩辕浑身负伤，倒在地上被姜烈山死死制住动弹不得，只怕再有一个回合，便会被敌人手中锋利无比的利刃斩杀。
青儿怔怔地遥望着自己的父亲，眼角溢出一朵泪花，旋即默默地驾马返回。
阿龙知道她做出了痛苦的决定，出声安慰道：“青儿，人终有一死，不要难过了……”
青儿默然无语，阿龙再去看她时顿时心中一凛。
青儿的泪花涌尽，目光沉静无比，透着一丝执着，那是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
她勒紧缰绳调转马头，看准前方的天堑，骤然暴喝：“驾！”
她猛地一夹马腹，战马一声嘶鸣顿时疾驰而出！
阿龙还来不及喝止，青儿已跨着战马一跃而出，迎着一抹炽热的阳光瞬间腾空而起。
在那一刻，阿龙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的一幕。
七尾蛇女神拉娜的神像正巍巍伫立于霜月之城的晨光中，面无表情，手执长剑迎风而立。
他突然觉得身边的青儿好陌生。
她不再是那个吃肉一嘴油的傻丫头了。
她不再是那个埋头哭鼻子的小姑娘了。
她也不再是浑身覆满石鳞的昆扬人了。
她是一个神。
《英雄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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