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六一:格的什么“物”
曰仁云:“心犹镜也。圣人心如明镜,常人心如昏镜。近世格物之说如以镜照物,照上用功,不知镜尚昏在,何能照?先生之格物如磨镜而使之明,磨上用功,明了后亦未尝废照。”
徐爱之于王阳明恰如颜回之于孔子,都是典型的“铁粉”,非但对老师的思想顶礼膜拜,而且常常身体力行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颜回不幸早死,孔子伤心欲绝,慨叹“天要亡我,天要亡我”。颜回闻一善言“则拳拳服膺”,到哪里找这么好的学生呢?至于徐爱,就更为难得了,他不仅是王阳明的学生,也是王阳明的妹夫。两个人除了在杏坛“道场”上有交集,私下里也是有悄悄话好说的。
颜回所言多出孔子,徐爱则有机会说出王阳明不好当众说出的话。
颜回盛赞孔子——“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深觉“大成至圣”难以企及。
徐爱盛赞王阳明,革除腐儒旧病,从在“穿求文义”上下“镜照”功夫转而在“学为圣贤”上下“磨镜”功夫,思路一变,自然可“随感而应、无物不照”。
颜回盛赞孔子用的是感性描摹的话,徐爱盛赞王阳明用的则是说理分析。
人类产生之前,天地已经运行很久了。天地自然的运行,有其自有的规律,如果把这个规律看作是天道的话,天道是先人类而存的。人类产生后,特别是当人意识到自己是“万物之灵”后,需要一个适用于人类的法则和规律来维系,这个法则和规律便是人道。
天道与人道的区别在哪里,两者的关系又是怎样的?
西方人将两者硬生生地归并为一个,认为所有人都是上帝的子民。于是,他们更愿意以上帝之子的名义,极为自信地做自己认为是对的事情。当然,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时,还是要甩锅给上帝的——他们的口头禅是“oh my god”!可怜的上帝,不知道替他们背了多少锅。
中国先民很早便在长期观察自然规律的基础上,意识到“人道”的存在,并在“修己、修身以合天德”的框架上,达成了与“天道”的融通。中国人讲究“天人合一”。有实在搞不定的事情,归因于天。有不可逆转的灾祸降临,则向内归因为“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正是基于这样的文化背景,王阳明提出了“去人欲,存天理”的思想。当一个人去除私欲到极致时,天理便充满人心。这个时候的人心便如一面明亮的镜子,万事万物来时,对于镜子而言,是“随感而应、无物不照”的。
徐爱认为,朱熹等人对于圣贤作品,多是在“穿求文义”上下功夫,这就好像一个人拿了一面镜子,到处向各种物上凑,试图照见“物”的相。王阳明则倡导“学为圣贤”——求学不是为了去照无穷无尽的物,而是为了成为圣贤。如此一来,求学就像擦亮镜子,拂去镜面上的浮尘。镜面干净了,自然“随感而应,无物不照”。
我们讲“走得太久了,以至于忘记了为什么而出发”。今天的学者何尝不是如此?学得太多了,今天学个游泳的法子,明天学个划船的法子,后天甚至学个造桥的法子,折腾来折腾去,唯独忘了自己是要过河的。游泳也好,划船也好,造座桥也好,不过是要到对岸去。
学会一百种过河的法子,忘记了“学为圣贤”的过河初衷,都是无法抵达彼岸的!
腐儒格物名目繁多无有穷尽。阳明格物,不过是擦亮内心——“存天理,去人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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