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ver let me go——在我们与世界连为一体的幻觉下,他展现了一道深渊

我笃定世间一切相遇皆是缘分。有时不得不承认,“缘分”这一存在,真是玄奥。从小到大,都是“句子迷”的我,因为少年时读到 “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在相逢。” 这样一句话而喜欢上一个叫村上春树的作家。等终于写了偶像的《假如真有时光机》的涉读计划《在这个薄情的世界里,“很村上”的活着吧》后,了解了偶像文学诺奖陪跑路上“悲情史”在2017年继续被延续——又被一个叫石黑一雄的英籍日裔作家抢了先。看到这个获奖作家的名字,真的很陌生的感觉。我知道自己面对世界上浩如烟海的优秀作家和他们的优秀作品的确孤陋寡闻,可是看了关于文学诺奖的新闻后心情瞬间“平复”,看来不了解石黑一雄的还真不少。通过上期的涉读计划,我才或多或少的了解到他和村上互粉:他是村上春树的爱豆,村上最爱他的作品。某一天,当我再次翻看自己写的上期涉读计划的时候,眼前重新闪过“石黑一雄”这个人名,记忆中曾经有过但没有受到重视的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翻涌出来,我突然笃定的认为“我应该是看过这个人名,他存在于我的记忆里”,赶紧翻出手机,果然。
镜头摇回某年一月,多日的工作和北方冬日持续的阴霾后,让我身心俱疲,极度渴望早日休假,早日置身于南方温暖湿润的艳阳下。所以,假期刚一开始,我便登上了飞往大理的飞机。机上闲来无事,翻看杂志,感觉到几篇文章写得非常好,便想抄录其中一些文字,翻遍书包,竟然只有一支笔却没有一丁点纸片(真是彻底度假的样子啊),无奈中,用手机“咔嚓咔嚓”照了下来。其中就包括一部叫《别让我走》的电影影评。这篇书评很吸引我,引发了“回头有时间一定要看看这部电影”的欲望。这部电影就是改编自一个叫石黑一雄的作家同名小说。之后,诚然如很多事情一样,诸事繁忙,看电影的念头沉淀在记忆太平洋的深处了。
印证了我曾“早于”他获得诺奖、早于我上篇书评就曾经“邂逅”于他的想法后,我突然有了一点小兴奋。重新相逢的喜悦让我即刻开始百度石黑一雄和他作品,尤其想看看诺奖委员会为什么要把闻名于世的诺贝尔文学奖颁给这样一位“陌生”的作家。新闻是这样写的:北京时间10月5日19时,瑞典文学院宣布2017年诺贝尔文学奖授予日裔英国籍作家石黑一雄。颁奖词这样描述他的作品:石黑一雄的小说富有激情的力量,在我们与世界连为一体的幻觉下,他展现了一道深渊。坦白讲,看完这个颁奖词的内容,我一度感到茫然和不知所以,几乎要去请教我一位英语特别好的朋友去了解下原文是什么,这个翻译准确与否(我固执的认为瑞典文学院对外用的是世界通用语言——英语而不是瑞典语或其它语言)。因为根据以往阅读外国作家作品的经验,我执拗地认为,东西方文化差异巨大,表达也很不同,这样的鸿沟需要译者帮助来填平,但很多译者做不到信、达、雅,所以才造成读者阅读时的障碍和夹生的感觉。当我怀着疑惑的心情认真读完石黑一雄先生的《别让我走》,结合最近炒得沸沸扬扬“基因编辑婴儿出生事件”,让我对于石黑一雄先生的崇拜与日俱增。诺奖的中文翻译看来很好,“激情”、“幻觉”、“深渊”,没有比这样的颁奖词更为精准地传达出石黑一雄作品所能传达出的思想和感情。所以,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石黑一雄这样年轻、名气没有村上春树响亮,却能PK掉村上春树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这样的大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村上春树这么喜欢他。村上春树曾这样高度评价石黑一雄的作品:“至今为止,我阅读石黑的作品时,从来不曾失望过。”他甚至说:“近半个世纪的书,我最喜欢的是石黑一雄的《别让我走》。”
好啦,前情铺垫的够多了,只是为了和大家分享我的感受,就难免显得啰嗦。所以最近,对于关注我每个月涉读计划的朋友我会开着玩笑说,“为了把我认为好的书推荐给大家,我简直是在用生命写书评”。下面,就让我们来认识一下石黑一雄先生,认识认识他的作品《别让我走》。
石黑一雄,1954年出生于日本长崎,5岁时随家人移居英国,受到全套英式教育,1982年获得英国国籍。1983年,开始发表小说,先后获得1989年布克奖、大英帝国勋章、法国艺术及文学骑士勋章等多个奖项,被誉为“英国文坛移民三雄”之一。他是仅出版过八部作品的诺奖得主。相对于很多高产作家来说,他的文学作品产量并不算高,但这些作品获得的奖项却非常多,奖项在世界文坛的分量很重。2005年,石黑一雄创作了小说《别让我走》。创作这样一部作品的初衷是因为作者希望这本书能够带给读者“一小口袋诚实、厚道和幸福”。小说一经问世就在欧美引起强烈反响,被《纽约时报》、《时代》周刊、英国《卫报》等诸多报刊媒体列入年度最佳图书。 2006年获得美国亚历克斯奖和意大利塞罗诺文学奖。2010年,该小说被改编为电影,由凯瑞·穆里根、凯拉·奈特莉和安德鲁·加菲尔德主演,2015年又被日本TBS电视台首次搬上荧屏,由绫濑遥携手三浦春马、水川麻美共同出演。
这是一本相当好看的小说,因为它真的有一个好故事。尤其是我国某位科学家公布“基因编辑婴儿”出生后所造成的世界轰动、舆论界的哗然以及关于科学伦理等世界大范围的讨论,让我越发看到石黑一雄先生作品的前瞻性、激情的力量,以及我们以为已经与世界连为一体的幻觉下,所展现的这道深渊是多么可怕和难以逾越。这个年代,有个好故事是最能打动人的事情也是最具营销的手段。以前曾经参加过一个创新创业项目评审,当项目负责人介绍完自己的项目后,一个评委提出的意见之一就是“你如果想介绍好自己的项目,就必须要讲个好故事。”而《别让我走》恰恰就讲了一个好故事。
海尔森是一所迷人的英国寄宿学校,一群孩子从幼年时就开始在这里生活、读书,从小学读到中学,他们从来没有父母,只有监护人教育陪伴他们长大;他们读书、认字、讨论、绘画,坐着简单的运动,却从来不学习外部世界那些谋生的知识、技能;他们会模仿着外部世界的一些生活,却鲜有和外界接触的机会;他们被教育顺从、善良和奉献,却也因为突破行走的疆界被恐吓而囿于海尔森这样一个地方;他们定期检查身体、保持健康,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未来没有任何可能,总有那么一天,他们会把自己的器官捐献给人类,直至死亡。追随着离开海尔森这个安全国度后成长起来的三个懵懂少年凯西、汤米、露丝的脚步,我们慢慢同他们一起发现了事情的真相,“一段令人心碎、惴惴不安的故事,勾勒出一幅人性脆弱与希望、罪恶与软弱、爱与救赎的风貌。曾经在记忆中美好的的成长过程,处处皆是无法追寻的骇人问号”。
我是谁,我将往哪里去?这是一个讲述克隆人的故事,也是讲述你我的故事。我是谁,我是科学家利用人类细胞通过无性复制出来的克隆人。虽然我同人类们有着相同的外貌和丰富的情感,甚至有时我比一些人类更年轻、聪明、漂亮、诚实、善良、健壮……但我却没有人类的所有权利和生存待遇。我被人类所圈养,在我短暂的一生里,时刻准备的就是在人类身体出现疾病或衰老的时候,奉献我年轻的生命和健康器官,任时光荏苒,我们早被注定结局。你是谁,你是我们的“本尊”——人类。是你们创造了我们。即使你们创造了海尔森这样一个迷人的地方,让我们无忧无虑的长大,即使你们通过拿走我们的绘画而证明我们有灵魂,你们还是没有把我们当成“你”。你们希望着长生不老,于是你们肝脏坏了拿走我们的肝脏,你们没有眼睛的时候拿走我们的眼睛,你们肆意取走我们的器官,只是我不知道当你们灵魂没有了的时候,是不是也要拿走我们的灵魂。我不知道,如果人的良知撼动不了体系,作为手段存在的人类的你们,是否还能拥有所谓的人格尊严?我们又都是谁?在这个世界上,也许我们的命运是一样的。这个世界在快速奔跑,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这翻天覆地的变化,人类是不是真的已经成为改变世界、改变自然的主宰?长生是多么贪婪而可怕的表现啊,对你我而言,残酷的现实对于我们,都是别无选择的,我们的命运难道和你们这些平凡人的命运真的有什么不同吗?

写到此,这个故事我几乎没有办法继续讲下去了,可能很多人带着同情也带着质疑,“既然如此,为什么克隆人不跑呢?”小说用很多篇幅叙述了凯西们“自由自在”的生活:同人一样,他们没有身处牢笼,可以随意去任何地方,进行任何活动,可是他们却没有想到逃跑,甚至凯西和汤米还找到“夫人”去申请延期捐赠,在被拒绝后,仍然平静地接受了分离和死亡的命运。这种“自由状态”中的自我监禁,正是石黑一雄作品所展现的伟大和带给世人最残酷的思考:“其实礼教是不杀人的,它只负责劝人甘愿被杀”。凯西们从小被教育着“你们是为他人奉献,带着希望的天使”,所以,凯西一直能做一个优秀的看护,汤米们平静地接受捐赠死亡的结局。如果活着就是为了等死,那么人究竟应该做些什么?这种日式的,东方的向死而生的记叙,恰恰反应出作家石黑一雄悲天悯人的情怀。作为一位用英语写作的作家,他出生于日本,成长于英国。特殊的移民身份,使他陷入一种无根文化的困境,“这种根深蒂固的无归属感”,深深地影响着石黑一雄的创作,让他自诩为“一个国际主义的作家”。因此,他的作品可以不关注特定的国家和民族的灾难,而试图探讨变革中人们内心的感受,在我们以为我们已经与世界连为一体的幻觉下,展示着人性的一道道深渊。人的良知,是撼动不了体系的规则的。正如村上春树对石黑一雄这部作品的评价,“这是一个非常悲伤的故事,一个富有预言性的故事”。鲁迅先生说过,“喜剧就是将无价值的东西撕破给人看,悲剧是将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别让我走》的动人之处,一方面存在于情感之中,另一方面来自于反思。人类是不是真的已经具备了随便打破自然平衡的能力。当道德和伦理体系还没有跟上科学抖擞的步伐时,少数人的疯狂将会将现有秩序带向各方?万物之美美在自然,当科技达到统领一切、随心所欲的时候,生命的玄奥和生存的意义再无一丝神圣和神秘,人类的忌惮何在,敬畏何在,底线何在?自然之美又在哪里?
童真已逝,海尔森已远,人类社会飞速发展着、奔跑着,也许“一个新世界很快就要来临,更加地科学化,更加地有效率,针对旧有的疾病会有更多的治疗方法,这是好的。但这同时也是一个严厉而残酷的世界。”当那个小女孩闭着双眼,双手拥抱着过去那个友善的世界,一个她内心明白已经不再存在的地方,而她还是紧紧抓住不放,恳求它别放开她的手,“别让我走,哦,宝贝啊宝贝,别让我走......”时,这道深渊也许远在天涯,也许已经近在咫尺,作为人类的我们,将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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