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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咨询室

心理咨询室

作者: 土双君 | 来源:发表于2018-12-24 22:15 被阅读0次

    周一照例是要早起的,需到四教的心理咨询室工作值班,贴补生活。到的不算晚,不过咨询室的门已是开着,紧挨着门的窄隔间和休息室都不见聂老师,该是在最里边她自己的咨询间了。

    打好热水后,中心的助理适时地发来了这边的咨询安排,总共三个时间段,一人请假,一人结案,上午的工作顿时减轻了一多半。

    和往常颇不同,包里没书,前一本阅览已毕,后一本预约未至,然而又不想早早练字,只好索性让椎骨尽量贴合椅背的曲线,稍作休息。三楼的钢琴曲同往前几周没什么两样,舒缓悠长,水流一样淌上楼来。

    马上就要八点半了,聂老师出来倒水,顺便一问上午的咨询情况。

    “陈同学早上给中心打了电话,要求结案;郜同学请假了。然后……”

    后边的话不知道聂老师还有没有在听,因为她已经从等待室的一侧迈开极小的步子跨至靠门的另一侧,到那张单人沙发上朝右侧身坐下了。沙发的右边是一张半米见宽的茶几,茶几玻璃质地的台面上横卧着有些年代感的座机,旁边还有一束塑料观赏植物。她拨通了中心的电话。

    中心联系上了陈同学,聂老师坚持让陈同学下周最后再进行一次咨询,不知是出于情感上的关心,还是职责上的担忧。

    在咨询室的工作中,这样的小插曲是时常会发生的,我不很放在心上,就好像在江城待了五年,一日之内寒来暑往也能让人习以为常。

    半小时的呆坐,实在叫人思绪芜杂,只得祭出钢笔字帖,收摄一下横七竖八的脑回路。

    三四行临写下来,只觉平平淡淡,间架结构不太得要领,细节上更经不起推敲。谁让人本身就稀松平常,字自然也是如此。罢了,先摹写。

    没写几个字,楼下有些说话声传上来,起初没在意,以为学生来上课,而后即证明我猜想的谬误。这说话声顺着阶梯一路拾级而上,没有打算在别的楼层停下的意思,直向着咨询室半开着的金属栅栏门而来。

    进门来的是一女一男,看起来像是低年级的学生。女生个子不低,穿件略带些不羁味道的牛仔外套,烫染过的垂肩长发直的有些过分,时尚的黑色口罩则给人一种难以触及的疏离感。男生也戴着同样的口罩,却没有让我产生相同的感觉,可能是暗色外套下亮乳白色的连帽卫衣,还有打理的酥松的头发,会比较给人一种容易接近的气息。

    “你好。文理学部咨询室,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到你们?”

    女生把口罩褪下一边,问“这里可以进行心理咨询么?”她下半张脸和她的眼睛同样的精致,只有肤质不太好,少了这个年纪女性特有的水润。“然后我们俩个能不能一起咨询?”

    简单地陈述了咨询室无法安排咨询,需通过中心预约的意思后,我把中心的号码给了他们两个。两个人转身退出门外,窄窄的隔间,又和五分钟前一样,只剩我,和台上的纸张,还有用水笔写下称不得书法的字。

    就在门外的阶梯上,应该是女生拨通了中心的电话,之后的一切如戏剧转折般来得突兀却又理由充分。

    “我们现在就站在四教的楼梯上,旁边不远就是窗台,感觉就要崩溃了,能不能尽快——给我们安排咨询!?”

    我只以为这是玩笑话。

    讨价还价的时间没有超过三分钟,结论是,最快需要一周。“怎么办?”事不遂意带累着女生的语气都柔弱下去。

    “我真不知道究竟要怎样才能让他们满意,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偷懒的人啊!

    为什么…为什么总有做不完的事?而且还是…借着集体荣誉的名义来绑架我!难道我不知道金秋重要么?”

    金秋,大概指的是V大一年一度的艺术节,这样的盛会总是与我无关的。装奇服异的模特秀,狂热奔放的集体舞,淋漓酣畅的荷尔蒙,我仅有的模糊印象也就如此而已。

    “对啊,我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回去,明天的排练只想找理由翘了。”男生的话附和着女生情绪的抽离颤抖。

    “我也不想回宿舍,和他们相处是真的累,明明都不开心,还得表现出融洽,大家没什么交流,都只是在各行其事而已。

    现在我每晚都会去天台,只想一个人待着。”

    “家人?和他们之间的对话似乎永远没办法解决任何实际问题。对我,他们其实全不理解…”

    在这被半块墙板分隔开的两处促狭空间里,说话声甚至不用刻意去捕捉,不经意地就钻进默不作声同时又洞若观火的我的耳朵里。我多少可以猜测出故事的来龙去脉了,生活的平凡琐屑和空想的意气风发哪能总是严丝合缝。

    再之后,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整个空间变得很静,连壁上挂钟指针的步进声也一同消弭在这宁静之中,只有楼下溢上来的琴曲离散成一串一串的音符,敲打在几颗敏感脆弱的年轻心灵上,他们正在遭受成长的苦难。

    也许人类的悲欢的确不易相通,但总不免触发勾连,一个平凡个体的喜怒哀乐可以把另一个平凡个体的悲欢离合从小心隐藏的埋葬中翻掘起来。此刻,座位上僵滞的我已然是五年来无数次浑噩的我的傀儡了,和这冬日的空气一样,冰冷冷的。

    我们多数都差不离,在二十岁之交开始独自驶入平凡的单行道,但还挣扎着想要和自己较劲。每天的十二个时辰也并不全是不如意,其实快乐不少,只是不及负面情绪更易积蓄,更能长久萦绕占据记忆的空间。

    寻梦无望,一堆虚耗光阴的任务,一些曲解世界运作方式的抽象命令,一片世俗而又居高临下的眼光,这就是所谓二十岁之交平凡个体的苦恼。身边的人互相假装不知道各自过着怎么样的日子,而爹妈,真只把你当做儿和女,以为所有的紧张焦虑在高考后就烟消云散。

    终究,我们还是接受了成为某件不会出现我姓名的伟大事业中一颗没那么重要随时可以被取代的螺钉,甚至慢慢离不开螺母的桎梏。

    两人的诉说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接续上,不一样的是,女生声色中又多出一分喑哑。我想许是哭过,这是第二次在咨询室我知道有人哭。

    不久后,最后一个时段咨询的莫李同学到了,我安排她填写表格,给她倒了杯热开水,请她稍等,没有再听见后面的话。等我回到等待室的座位上,门外传进来的只剩完整而舒缓的钢琴曲。我拿起桌面上被中途落下的黑色签字笔,良久,才又触到白纸上。

    一个小时后,咨询顺利结束,莫李同学结案了,不多久,聂老师也从咨询间出来,下楼去了。我收拾好书包,把咨询室的灯和门关了,整个世界还是照例运转着不是,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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