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文人侠客梦

在我很小的时候，便萌生了对于远方的向往之情。

仔细回忆起来，其一因为诗书如画。2013年，站在玉门关下朗诵王之涣的凉州词，远远眺望阳关高歌王维那句西出阳关无故人。唐诗宋词，含着大江南北多少风情。

其二则是在于史书，相对于诗词，史书展现的是更为完整的疆域图。有个很意思的说法，大抵说如果文字是米：史书如煮米成饭，饭成，米犹存；诗书则是酿米为酒，酒成，米无形亦，仅存其意。那是不是可以认为武侠小说像爆米花一般，形虽不复，其色香俱全也。

 除却这诗与史，影响最大的当属武侠小说。我在汉字尚未认全的时候，就开始看电视剧版本的武侠小说。还搞出一件笑话，大约是二年级的夏天，午间父母都有午休的习惯，所以我看电视都是静音的。看射雕英雄传，具体哪个篇章不记得了，是洪七公与黄蓉、郭靖与欧阳锋一场遭遇战后，收获了一地蛇尸。洪七公兴奋的说：蓉儿，我们可以吃蛇粪了。我当时震惊了，蛇的粪便也能吃？而且还是难得的美食？这个问题一度成为我心头的未解之谜。直至多年之后，看纸质版时候，才发现原来当年那个字是羹。是我年纪小距离电视机又太远，误认为粪，这一误会多年矣。

 我初到呼和浩特市上大学时，有内蒙古自治区的朋友说：你来内蒙，一定要去看看大草原。而我对于草原最初的印象，源于天龙八部。那时候萧峰对阿朱承诺的，此间事了，我们就去北边牧马放羊。小时候我也不懂两个人放羊有什么好高兴，特别是看过汉书中苏武牧羊一节，更是觉得放羊是一件很凄惨的事情。相较之下，看到萧峰和段誉在嘉兴烟雨楼拼酒的场景，喝一碗酒，扔一个碗，意气相投，豪气冲天。忍不住喝声好，这才是大好男儿。

  看一部天龙八部，仿佛大江南北走遍。故事从大理开始，经过了姑苏的燕子坞，到过天山，也有萧峰在北疆策马奔腾，甚至到了完颜阿骨打的东北。能看到如痴如醉的小说，想来也不多。

  半个月前，看了迪士尼出品的灰姑娘。仔细想来，我看的童话故事并不多。我更喜欢的是武侠小说，长大后明白因为许多武侠小说能拨动中国人的民族文化精神世界的隐秘的心弦。现在也有学者认为，武侠小说是成年人的童话故事。

  中学时代开始对西方文学接触的也多了，西方文学喜欢歌颂的是骑士和女人的风流韵事，中国的武侠叙事则重在男人间的承诺与友情。回想起来，中学时代应该是接受思想最多最快最繁杂的时期。期间对不同学说都有过或多或少的兴趣。也在很长时间内喜欢西方文学，包括骑士哲学与基督教神学，还常去泉南堂和泉州天主教堂聆听上帝教诲，受益匪浅。  

  我看了十几年的武侠小说，直至今日，再回头看。其实金庸小说不完全是中国传统文化。梁羽生说过，武侠小说有三根支柱，分别是武、侠、情。我回想了一番，童年时期看的是武。以萧峰为例，童年的时候看的是他在聚贤庄力压群雄，在武林大会的强势回归。少年时期看的是情，看到萧峰与阿朱、阿紫之间，看到萧峰与丐帮兄弟、段誉、虚竹之间。而最近一次看，看的，才是侠。看他在天下武林大会后黯然归去，看他最后选择了自尽。更通俗的说法，是一开始看的都是功夫，后来看到了感情，最后看到的才是思想。

  有句话，我可以说。十年间，我阅尽金庸、古龙、梁羽生、温瑞安的所有作品。也看了三侠五义，和野史中的侠客列传。包括凤歌、九把刀等人的新武侠。翻遍武侠史，也难寻一人可以与萧峰相比的英雄人物。

  在看过天龙八部的十余年后，我到了草原。那时候这片草场属于胸口纹着狼头的契丹人。而当年启发这个梦的人，却永远不可能在这里牧马放羊。

  不知道当下如何定义文人，起初文人的定义便是会写文章的读书人。对于千古文人侠客梦这句话，深表赞同。君不见两千年前，班超弃笔从戎，奉命入西域时，率亲随三十六人悍然全歼匈奴使团，史书称之为三十六人定西域。南宋忠义第一人——辛弃疾更是诠释了文人侠客，世人皆知稼轩公以豪放词见长，殊不知其“烽火扬州路”说的是其单骑入敌营斩杀叛徒后全身而退。明末清初的学宗黄宗羲，在我看来他是一名侠客学者，通文学，善诗书，学的是传统，擅长经世致用。那句“大丈夫行事，论是非，不论利害，论顺逆，不论成败，论万世，不论一时。”

  我很早就明白，金庸笔下的侠客，不可能存于已知的任意时空。虽说我一直肯定侠客的价值与品质。不可否认的是，在历史长河中，所谓出身墨家的任侠，不外四种人：喜欢飞鹰走狗的任性少年；热衷仗势欺人的土豪恶霸；擅长杀人掠货的盗匪游勇；喜欢寻衅闹事的市井无赖。

  不过，还是对以金庸为首的武侠作家笔下的侠客充满敬仰。这不是历史，却是许多国人心中共存的信仰。不难看出，金庸构造的世界，混合了东西方的思想理念，道家的养生无为，佛家的慈悲为怀，西方的博爱精神与自由精神。我想，这也是为什么西方人也能接受武侠小说。（举一个相反例子，我对希腊神话殊难认同，因为里面充满了爱恨情仇外和乱伦）

  二十多岁的我，侠客梦，只剩下美好的念想。虽然有路见不平拔刀相救的心思，而走了这么远，也就实习了一次，在山海关下，一个流浪汉在殴打一个老头乞丐，我制止了他。

  文以载道这句话，现在用的泛滥。如果让我推荐书，我还是首选武侠小说。诚然，它无法给予你什么。里面也有一些知识是有误的。不过，我想，至少一点，有相当不错的审美价值，其好在于美。

   《庄子.知北游》中说过一句：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我想天地间的大美，便是这大江南北中山山水水呈现的生机勃勃。行万里路的人未必喜欢读书，而读万卷书的人，定然想行路万里，因为在万卷书中描绘的世界，你怎么忍得不亲眼看。

原文写于

西元2015年3月31日

呼和浩特市

排版订正于

西元2020年2月1日

福建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