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看到朋友圈消息,在北京周边香河高速口所有开往秦皇岛的车辆均需办理许可证,包括本地车辆。别看是个小镇,想去周末度个假也没有那么容易。
自从北戴河知名度越来越高,在外生活的我早就习惯自我介绍时把自己归为北戴河人,鉴于秦皇岛有时会被误解为东北,但凡是提起北戴河,从来不涉及不清不楚的印象,众人皆会感叹,“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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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本地人早前并不叫它北戴河,而是“海滨”,一个并无半点感情色彩而通用的名字。
印象里小时候的海滨,和如今它的样子已无太多重叠,跟熟知的热门景点也没有关系,这就跟北京人不爱去故宫一样。
很小的时候,家里还没有车,每周末固定要从秦皇岛的家赶去海滨的姥姥家,在小孩子的眼里,那是一段非常波折和漫长的路,要转两次公车后再做一趟秦到海滨的“长途”公交车。假如时候晚了,就只能坐那种私人运营的小面包,两块钱一位,一辆车里坐好些人。那时候,我最喜欢坐前面发动机盖儿上面的“半个”座位,宽敞,没人挤。
从秦到海滨的一路,中间是大片的林场,无人居住也不需要停站,一路开过去,左侧是茫茫大海,右侧是茂密的、高耸的树林。小孩子根本按捺不住一个小时路程的空白,我总是和妈妈喋喋不休,今天《十万个为什么》里面又读到了某个星系、明白了恒星、行星的区别等等,反正能记起的路上的谈资,都是那本快被翻烂了的《十万个为什么》天文卷里的内容,日复一日的相信自己可以成为天文学家,研究神秘的宇宙和星系,当然不知道日后会成为对数学和物理一窍不通的学生。
在长途汽车的路上还有个乐趣——数树枝上的鸟窝,远远看去在树杈的位置黑黑的一团就是,特别是深秋和冬天为它们计数最为容易,夏日茂密的树叶让这项娱乐活动无法进行。如今,我依然记得,一路上差不多能看到接近一百个鸟窝,每次数到90多个,也就意味着要进入海滨区了,就快到了。
姥姥家离“中直”非常近,原本海滨就不大,所以夏天随时随地遇到领导人出行所需的封路、交通管制,早已司空见惯。妈妈说,早年林彪楼还没有特别管制,路人还有机会进去一探究竟,不过后来当然是不允许的,那片区域都实行级别很高的安防措施。不过,我则见过其他一些有趣的地方。
姥姥的单位,是北京某直属机关疗养院,有两片很大的院子,我们叫它“大院和小院”,对小孩子来说简直是充满无限乐趣的游乐园。大院的门禁很严,平时也看不见几个人,那里面常常只有一种声音——大树在夏日里沙沙作响,是高耸的大树被风吹得慢慢晃的那种,声音仿佛从天空很远的地方传过来。院子里各种树都有,松柏居多,连地上行走的蚂蚁都很大只。这里的房子和外面的楼房迥异不同,许多是当初英国人建的小楼和别墅,三角屋顶,还有绿色的木质向外打开的百叶窗,室内地面大多使用了雨花石和大理石,方方正正的大块地板用金属线分割,充满了年代的精致感,很美。
夏天的晚上,大人们会聚集到大院里的露天舞池。浪漫的小彩灯悬挂在树梢,一闪一闪伴随着舞曲,大人们跳交际舞,小孩子就在舞池里疯跑,感觉舞池好大,气喘吁吁也跑不到头似的。后来,长大以后再看这个大院,依旧很美,只是比小时候印象里小了很多。
每晚的另一个固定“节目”,最后会去“小院”的公共澡堂洗澡,这也是我印象里的的欢乐时光。已记不清那里的画面,只记得澡堂里的水流如柱,人们喜欢把喷头拧下来,像喷枪一样的水柱像要把人打趴在地上。不过我从小并不怕水,有时候还会享受一番。洗澡之后,固定会享用一根“海滨冰棍儿”,那是印象里最美味的“雪糕”,香甜、冰爽不腻,放在现在应该是游客必吃的爆款,可惜市面上早已寻不见了。
长到十几岁以后,每年暑假固定会在海滨呆上几周,吹着徐徐微风在院子里临摹当年流行的日本少女漫画,或者骑车出去晃,沿着西边沿海的小路一直骑到出现庄稼再折返,这一路也碰不见几个人,尤其安静。
海滨的夏天在我印象里一直是凉爽宜人的,到了晚上还要盖严我最爱闻味道的毛巾被,不然会被冻得感冒。长大后到别处生活,竟意外感受到夏天的粘腻,这时候尤其怀念海滨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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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房地产大热,开发商让大家记住了“北戴河”这个正式的名字,别墅区一批一批的规划出来,区中心唯一一条商业街被翻修得具有刻意而为之的欧式风情,红瓦白墙,倒也博得了很多游客的心。街上充斥着游客用品商店和海鲜大排档,但凡走在路上都会被反复询问要不要进去吃一顿。
许多商店挂出了俄语招牌,以招揽众多来此度假的俄罗斯人——金发碧眼的高妹靓女、和挺着将军肚的俄罗斯大叔大妈,他们属于比近年越来越多的国内游客还要早一批的度假者,早前他们才是北戴河的“夏日标配”,而小商贩的俄语不少都溜得很。
再后来,市场化改革的风潮也吹到了这个小镇,让满城的官方招待所不再那么傲慢,门口常常挂着”有床位“的牌子。再后来麦当劳、肯德基和必胜客陆续进入这个弹丸小城,那是在一线城市对快餐品牌大大失去兴趣很多年之后,但我依旧觉得开心,至少走在街上要吃东西的话,不必只有大排档一种选择。
总是觉得奇妙,国内但凡某种事物火了,后面陆陆续续冒出来跟风的,也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叫人分辨不出。如今北戴河街边上的大排档们,无一例外门口会摆放着三五排有些粗糙的手工玻璃缸,各种海鲜生物在里面沉底等待“末日”,偶有一两个皮皮虾漂游几下,打氧机的探头在水里咕咕冒泡。于我,总是要躲着这些东西远远的,无法忍受打远处就飘来的阵阵腥味——做为一个不爱吃海鲜的海滨人,旁人大多无法理解。
对小孩子来说,任何地方只要是故乡都是乐园,但人长大了,觉得有乐趣的东西一下子减少很多。二十多岁离家上学越走越远,南半球的一草一木、长相迥异但高大俊美的异族人都令人百般好奇,自然并不惦记繁荣半年、荒凉半年的小镇故乡。气候使然,它在一年里呈现出极端不同的样子,凉爽的夏天总是被周边内陆人追捧,但冬日里的刺骨海风就不是那么有吸引力了。
到了一定年龄,人慢慢会习惯回味,这时候才懂得脚步走得再远最终的牵挂只有最开始的地方。前些日子看到句美文卡片,上书“人的一生都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时心里被触动了一下,而随即又想,只有尝试过全力“出发”,这条回家的路才能显得尤其珍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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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就在这样的时候,北戴河在我眼里变得珍贵了许多。即使再变它也保持了海滨城市惯有的整洁、空气清新;海滩上新修葺的木头栈道让晨跑及腿脚不便的老年人多了一种惬意的选择;街道上的电表箱被涂鸦党绘制成多彩的场景,“咔喳喳“被游客收揽到相机里,甚至曾吸引了央媒的报道;路上跑着复古风的漂亮公交车,本地人也会探头遥望几下。
我也发现了外人不知的“新大陆”,从姥姥家走路六七分钟的样子,有一间四面有许多扇落地玻璃窗的咖啡馆(我要偷偷保留,不说名字)。门口的高雅气氛甚至让人有几分却步,多数会担心菜单上的价码是天价,而它实际看起来确实美得不像会存在于一切发生都只是萍水相逢的旅游小镇似的,偏偏还坐落在一条没有太多人路过的林荫路上,仿佛不需要客人的光顾。
这个咖啡馆成了日后我的牵挂重点,每次回秦去姥姥家,下午固定要去那里坐坐。高耸的屋顶,从二层垂下的帷幔窗帘搭配洁白的桌布,侧厅中央放着台古旧的脚踏风琴,尤其浪漫。咖啡馆的后院就是有名的“五凤楼”——某位军阀的五个女儿一人一间精致别墅并排罗列,如今被定为“非遗”并不开放参观。
后来听说,这间精致美丽的咖啡馆,是北京某艺术家自建用于夏日避暑、朋友聚会使用,曾经还办过小型音乐会和画展,果真是不食烟火的风格,和盈利无关。我还曾经daydreaming过,要是拥有这样一间咖啡馆生活会美好成什么样子。
除此之外,夏天里穿着露肩长裙,用草帽、草编包“武装”起来,打扮得像个游客走在路上,莫名就多出几分度假的心情,生性浪漫随性的海滨人心里美哉美哉。
如今天气越发酷热,本地人日日忙活起来,家家店的目标皆是在4个月里赚到一年的利润——到了冬季,就连肯德基“爷爷”和麦当劳“叔叔”也要关门休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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