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萍赶到医院时，高磊上午的针已全打完了，他妈妈说护士上午量了两次体温，现在已经不烧了。
张罗两人吃完饭，刘萍看着高磊那张憔悴的脸，头发乱蓬蓬的，胡子拉碴的，原本就瘦削的两颊，都瘪进去了。唉，真应了那句老话，“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想着不是一两天能出院的事，刘萍对高磊妈妈说，“妈，您和高磊先休息下，下午打针您还得看着，别太累了。我去趟家里取点高磊要用的东西”。
“嗯，你去吧，路上慢点开”，高磊妈妈嘱咐了一句。
高磊听着刘萍的安排，心里特别酸楚，这么好的女人，自己却没有能力留住她。感觉她还是过去那样细致、体贴和周到，生活上的事，刘萍总是处理得井井有条，但她的心不属于自己，两个人没有共同的兴趣爱好，自己跟刘萍相比，还是缺乏一些文化素养，这是两人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看着她离去，没有说话，他不交待，她也会给自己带好他想要的。
这间曾经生活过的屋子，刘萍每一处都那样熟悉，格局与物件一样没变，就连内部陈设和用品储藏，也还是照旧。刘萍很快找齐了需要的东西，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其实高磊是个可以过日子的人，对自己也算实心实意，这么多年，这里一点没变，可见他的内心还是有眷念的，只是自己到最后才发现，始终过不了那个心结，她的心里还住着那个人，她不想欺负了高磊这个好人。
送完东西，刘萍又匆匆赶往公司。这个节奏，让刘萍想起了早上那个独自买早餐的拄拐男人。每个人都不易，一旦家里还有个病人要照顾就更难了。刘萍想，还好高磊好转得快，不然让他妈妈天天照顾下去，老人家也吃不消，后面几天，高磊也得自己照看自己了。正在出神，电话响了，是高淼打来的。
“喂，姐，有事吗”，刘萍对着电话问。
“刘萍，谢谢你帮了大忙，下午我跟学校请假了，我会去医院照顾高磊，你放心忙自己的事吧，有需要帮忙的事就跟我们说”，高淼在电话里说道，语气充满感激。
两个离婚了的人，说起来是没半毛钱的关系了，但毕竟夫妻一场，刘萍并不想搏得谁的感谢，她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去做这些事，其他的并没多想。再说自己也是马上就要离开的人，不会让人有太多联想，这样一想，也就心里无负担了，她也不想给别人负担。
挂断电话，进来一条短信，是李建军转发的订餐信息。刘萍看了地址，离家有点远，看餐馆名字是本地土菜馆，这李建军看来是务实的作风，没有订在市内那些比较有名气的高档店，高端却不接地气，如果不是为了请客，刘萍是不愿意去那些地方的，感觉花了冤枉钱，吃得还不爽快。
接下来的事，无非就是各种收尾打理，没什么要紧的，重点是打点清楚，该收的收，该还的还，总之不能受人诟病。
下班后，刘萍直接开车过去。那家店在东湖下游，接近北二环，也是与东湖只隔一路之遥。外面并不起眼，内面的陈设却挺别致，木质结构的房子，原木风，处处保留着手工工艺，未做过多的包装，看起来很有古典风味，而包厢名字一律以“X军”命名。
刘萍看了好想笑，这李建军的军人情结，吃个饭也跟军队有关联。来到预订的包间，刘萍进去一看，几位领导已经齐刷刷就坐了，人不多，加上自己也就五个人，正中间的主位空着，看这架式，应该是给自己留着的。
几个人看到刘萍开门进来，又齐刷刷起身表示欢迎，一致邀请刘萍坐到主位上。刘萍再三推脱不能，最终还是被迫坐下。这样三位副总都到齐的饭局规格，刘萍还是第一次参与。一般公司有调离或退休的饭局，都是所在部门负责人或主管领导按级出席，各管各的人，像这样都到齐的情况，只有上级领导来了才会出现。
刘萍不免感到受宠若惊，但也明白，这只不过是借了集团的光，人家尊重的只是集团那个位子，并非她刘萍本人，甚至还可能是看那个与自己有点关联的张副总面子。在这样的饭局里，关系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真情实感就不用多想。刘萍想，自己在这里干了十五年，若不是去集团工作，恐怕这辈子也没机会让这几位领导亲自陪自己吃饭。想到此处，不免有几分苦涩，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讥笑。
“今天你是主角，我们都是陪衬”，施副总笑着说，“刘主任，你看晚上喝点什么？白酒还是红酒，或者啤酒？”。
刘萍见问她，连忙摆手道，“施总，您太客气了，谢谢各位领导关心，喝什么你们领导定吧，您知道我不会喝酒。”
刘萍明白，这又是个幌子。这些领导平常都有很多身不由已的酒局，明知道酒多伤身也是要悉听尊便。理由大家自然都懂，什么好事坏事，难事烂事，不都是在酒里解决的吗？你说桌上不喝能成吗？不光要喝，最好喝趴下，被求的人才会感到敬酒人的诚意。今天这种饭局，这几位在座的都是自己的老大，自己虽然是被请的，却是没有半点话语权的，这样的征求意见也就是个客套而已，心里面自然是乐得不喝，今晚只要自己不喝酒，大家肯定不会喝。
果然，施副总没有坚持，随后带着些许调侃的口吻说了一句，“那就一起喝奶吧”。在座的其他人都默契地笑起来，似乎心照不宣，彼此都很会意的样子。
男人之间，这样一点点带颜色的笑话已经是给刘萍面子了，刘萍一个中年女人，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走路不成，用不着羞涩，揣着明白装糊涂就过去了。这些平常在台上正襟危坐的男人，作起报告来都是一本正经的，但下了台来，尤其是在酒桌上，就到了释放天性的时刻，一个更比一个不正经。当然这也得看对象，像刘萍这样的女性，这种程度的玩笑话就只点到为止，该对什么样的女人开什么样的玩笑，他们分寸也是拿捏得死死的。
李建军起身去找服务员，服务员很快过来，拿了五瓶200毫升的鲜奶，给大家一一倒进红酒杯中。桌上已经摆了两个凉菜，一碟是卤味鸭舌，一碟是凉拌木耳，这一热一冷的搭配，显然是用心了。南方天气潮湿，本地人都比较爱吃辛辣味食品，各种卤味都比较辣，外地人一般都吃不惯。
大菜上了三个，一个清炖水鱼，一个仔姜烧鸭，还有一个西红柿牛腩，另外配了两个重口味小炒，最后是一个时令蔬菜。五个人，六菜加两个凉碟，不算多，也不少。看来这李建军在吃上面比自己高明，菜品搭配、点菜数量、营养口感，都恰到好处，十分到位。
待菜上齐，施副总说话了，“刘主任，你看这菜还行不？还有哪些想吃的尽管点”。
“挺好的，施总”，刘萍笑着说，“这点菜水平一流啊，全是好吃的，而且营养搭配也是极佳，我都很喜欢”。请客的人发话了，客人自然要表达欢喜心，不然就显得有些不懂事，不过刘萍说的也是真心话，今天的菜真的很合她的胃口。
“你喜欢就好”，施副总也笑着说，“那我们大家一起举杯，祝贺刘主任高升，越来越好！”。
在座各位一齐举杯向刘萍示意，嘴里齐声说道，“步步高升”。刘萍也知道这只是客套话，自己并没有高升，大家也都明白，用不着解释，听听就好。席间，大家分别向刘萍敬了一轮，刘萍也回敬了一轮，如此算下来，也算是奶过三巡。
“建军，你去把给刘主任的礼物拿过来”，施副总对着李建军说道。
刘萍一听，分外诧异，她知道公司的规定，除了吃顿饭，并没有礼品之说。今天施副总这是唱的哪一出呢？
“刘主任，这是我们几个人的一点小心意，不是贵重礼品，你不用有负担，同事一场，留个纪念”，施副总看穿了刘萍的想法，又补充了一句。
李建军从房间的角落里拿出一个纸袋子，刘萍扫了一眼，是双运动鞋，而且是羽毛球专用的品牌运动鞋。这个牌子的鞋不便宜，刘萍上次看中了一款最新的超轻款，标价近三千，自己嫌贵没有买。
如此一想，就有点悔之晚矣的感觉，这餐饭就不该来吃，现在这礼物收了就白得人家人情了，以后肯定没法还。于是对着李建军说，“李主任，这鞋我不能收，你拿回去退了吧”。
“那怎么行，买了就不能退了”，李建军笑着说，“你拿着吧，几位领导的一点心意，没有别的意思”。
“是啊，买了的东西哪有退的道理，你不收就是看不上我们这点小东西吧”，施副总开始了激将法，其他两位副总也齐声附和。
刘萍左右为难，只得收了，可心里却不是滋味。她想，这鞋把事情搞复杂了。这些人跟自己只是普通的工作关系，而且还是自己的上级，并无半点私人交情，这礼物，送得怪异，也收得别扭。
（未完待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