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死后,王二就继承了他父亲的那一间肉铺,迄今已有个三五年了。要说这王二,与他父亲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膀大腰圆,皮肤黝黑,憨厚老实,还是个热心肠,唯一不同的是,王二这人并没有他老子那做买卖的天赋,他父亲留下的那四个大冰柜到他这儿就只剩了一个。
客人买肉,与他聊天时他常吹嘘:“当年我爸,一个没啥子文化的屠子,差点就把我们家肉铺开成连锁的了嘞!不说别的,就附近的那些馆子都是从我们这里进的货,少说也有个二三十家!”,那些客人听到这些,无不发自内心地钦佩这个“没啥子文化的屠子”,况且在当时那个社会环境下,一个“没啥子文化的屠子”能做到这些实属了不起,但不免也有人不相信,但他嘴笨,客人对他讲述的事提出质疑时,他总坑坑巴巴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有时,有些好事的客人冲他打趣:“那现在有多少家馆子从你这里进货呐?肯定比你父亲那会儿要多得多吧?”,每当客人问这些,王二就忽地不说话了,面色也变得铁青,客人也便觉得无趣,不再说下去了。
王二的确没有继承他父亲做买卖的天赋,但这也不能赖他,要赖就赖那些脖子上带着金链子的老爷们,三番四次地涨租,这一代的那些小饭店们都付不起租金跑路了,剩下的那些能付得起租金也不买他的肉了,都去买那些外地肉了,现在的王二也就靠着街坊邻居和那三三两两的老顾客维持生活,不过好在这店面是王二自己家的,不用给那些老爷们交租金,也算是一份“铁饭碗”了。
我也曾在王二的店里买过一次肉,他家的肉质量如何我不做评价,我打小就看不来这些,反正看上去也和我常买的那一家无异,买肉那日我恰好是他关门前的最后一位顾客,我也无事,便和他聊了会儿。
“你开这家店几年了?”
“快五年了,之前一直是我家老头子在开,有个二十年了!”
“算是你们的家族产业啦,哈哈,赚得怎么样?”
“唉,这几年不景气呀!不过,过生活还是够的!”
“你家住哪里?”
“就是背后那个院子!”
“这也养不了牲口呀。”
“嗯,这些肉都是我朋友养殖场的,我从他那儿买来卖,好了,一共33块钱!”
说着,王二把打包好的肉臊子装进一次性包装盒里,又给套了两层塑料袋后递给我,我没有零钱,就给了他一张一百块的,他在钱盒里翻翻找找,又在衣服口袋里翻翻找找,最后只找见了43块零钱。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让我稍等他片刻,他去隔壁小卖铺给我换零钱,我看他憨厚,便只收下了他手里那四十三块零钱,告诉他剩下的不用找了,刚要转身,他却拽住我的胳膊,让我等他片刻,他走到案板前切切剁剁,一会儿就装了一餐盒羊杂碎递给了我,那盒羊杂碎快有个两斤重了,明显是多了,我想给他钱,他却怎样都不收。
因为一些原因,我并没有吃到那天买回去的那些肉,我把它送给了邻居,但我深深被王二的质朴所打动,打心底祝福他的肉铺买卖能越来越好。
虽说,他家的生意并不会因为我的一句祝福变得好起来,我也不信我的祝福会有那么大的能量,但后来去他家买肉的人确实多了起来,甚至连着好一阵子都出现了供不应求的现象,店里的冰柜也从一台增加到了四台。我听人说,好像是某位市里的领导去他家买肉让人看见了,这事儿在坊间传来要传去,变得越发离谱,直至最后大家说他是那位领导的侄子。
我第二次去王二铺子买肉,正好是张家媳妇闹事的那天,我到时,店门口已围了好大一圈人,张家媳妇盘腿坐在王二铺子门口,指着王二一直骂个不停,王二站在一旁,眼睛瞪得巨大,整张脸都涨得红到发紫。
我在围观的人群中遇到了一个熟人,便问他发生了什么事,那人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这王二脸上看着老实憨厚,想不到原来是个贼骨头。”
“啊?他干了什么吗?”
“他买的那些肉都是狗肉。”
“狗肉?有什么证据吗?这种事情可不能上下嘴皮一开一合就信口雌黄。”
“他偷张家的狗被人看到了,张家的人都追过来了,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听到这些,旁边一个年轻女孩俯下身干呕了起来,我自诩看人很准,自是不相信王二会做这种事。
“我买的不是狗肉,是羊肉...”
“你个杀千刀的,我家邻居都看到你偷我家的狗了,把狗偷回去干啥?当老子供着?你这种东西就不得好死!”
张家媳妇坐在那儿指着王二喋喋不休地骂个不停,王二却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好不容易说了一句,接着就又被张家媳妇五六句话呛了回去。
“你说有人看见了,谁看见了?你叫他过来当面对质啊!你不就是看人家王二家的肉铺生意一好,你家肉铺就没人去了嘛!”
“你他妈的,说什么呢?”
不知道谁喊了这么一句话,这句话橡根火柴,一下子把张家媳妇屁股墩子下坐着的那个火药桶点燃了,她一蹦子跳起来,指着那个人径直向他走去,看那模样好像是要将那人生吞了一般。
“对啊,这张家也是开肉铺的,而且也不远。”
“肯定是看王二卖得好,眼红了,才来这么一出。”
“也没见王二家养牲口,你说他的肉是怎么来的?”
“我路过王二家的时候还闻到血腥味呢!像...狗血,他不会是把狗抓到家里杀了吧?”
“你还知道狗血是什么味道的?”
“王二家铺子和家连在一起,有血味不是很正常吗?”
“反正就是狗肉,我吃着就是狗肉。”
围观的人也议论纷纷,大多都是些胡搅蛮缠,造谣生事之徒,就这么一点时间,竟凭空出现了好些吃过狗肉的,喝过狗血的,生过狗娃的人。
“闹什么闹?都散了,有什么看的?”
两名巡逻民警路过,喝止了这场闹剧,围观的人们悻悻而归,我也随四散的人群离开了,再见到王二是在几个月后,我路过他家肉铺时他向我打招呼,整个人像是得了一场大病,消瘦了许多,我朝店里边望去,新添置的那三台冰柜不见了踪影。
“下班了啊。”
“嗯,你呢?买卖还可以吧?”
“还可以!够生活了!”
“你卖的......”
“嗯?怎么了?”
“没事,我先走了,家里还有些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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