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写写你

腊月二十三:

      矮炉里火苗已经不能称作雀跃，你放下在棉被上穿行得针线，商量得语气说道:穿上搭在椅边得外套吧。

    我放下手中陪我一起越过18个小时车程而到达这座城市、这间屋子得书页，我穿上你的深蓝色小棉衣，我看着旁边的你，对着灯光微微仰头，又一次试着把绵白的线穿入针眼里，我接过针，把线头捻紧实，轻而易举地，完成你想做的小小的事，或许，这是你多少年前无数次熟悉的动作，那时一向轻而易举。

    我，突然，很想写写你。纵然太多次在小学时候的作文里，我写母爱，我写你，却已经有多久的岁月中，我害怕再去描述你。

    我，总是不知觉地，把最坏的情绪带回给你，哪怕在几天之前，我还想着要做好多事，要和你把过年的事安顿圆满，可仍然在一片纷乱前只剩茫然。

      昨天，我拖着行李进门，大扫除的杂乱景象满目充斥，我在几乎将家具搬空的屋子里，守着火炉驱散寒气，弥补火车上未吃的午饭，草草换了外衣，和你刷四面墙壁。我听你有点碎碎念的指挥，这一处和那一处的边角刷得不匀，有铁钉的地方涂料不好粘挂之类。

        你说起隔壁住家不久前的一次小火灾，说起南边一户人家的媳妇不懂情理，说起巷口开医铺的老爷子大病了一场，说起好多事，细碎的事，那些我总是不想关心也不大愿意听的家长里短。

      晚上休息，你执意要在我被子上盖一层棉毯，我说不用，你说会冷的，我说嫌沉，你还是盖上，我撩起毯子，叠在一边，听你在有点怒气的声音中又掺进笑声去。

    大概是在许久之前，某个瞬间，我发现自己，其实太像你。你的脾气，你的不容忍，你的有时近乎歇斯底里的偏执。然后，我用在外的千余个日子里，把自己精心包裹，伪装成现在平易可亲的样子，却在如今，立即碎裂布满微笑的外壳，因为，面前是你。

    我发现，你的脾气越来越好，越来越容忍，越来越和从前雷厉风行、利落严明的你背道而去。你会重复很多遍关心，菜的咸淡或是冷热，我总是在说了三遍“刚好”之后，终于重重地甩出一句“能不能消停地吃饭”，然后听你怒气冲冲地数落。

      我看着你的样子，我浑身突然而来的冷意，我在想，三十年之后，我很可能就像现在的你，想表示所有的好，最后却收获一身苍凉。

    我不可避免地总是选择不开心的情绪，连自己也说不清。讨厌电视的吵吵闹闹，烦那些庸俗的剧情，看了编剧就能猜到整个狗血的套路，烦故作热闹的娱乐，烦所有的所有。你总是制止我试图关上电视的举动，就像我说要么煮粥要么炖菜，别总是一个晚饭还每人一个花样，你仍然是那句:你们一人一个心思，一人一个脾气。

腊月二十六:

      回家的几日，匆匆地过，说不上忙，却乱得很。我厌烦回故乡过年，琐碎的收拾和归置只换来正月的几天吵闹，不能一个人安静地看书想事情。感觉是被一堆家务逼得团团转，早上醒来，第一个念头在想，今天该收拾擦洗厨房了，下午还有脏衣服和几个床单等着。

      晚上老爹说我:别家孩子都参加同学聚会什么的，你一天到晚窝在家里。瞬间满心怒气，我从早到晚在忙你看不见是不是？我踩着和我几乎等高的凳子擦玻璃，毫无支撑点地擦厨房吊顶，你看不见是不是？没人给我洗抹布，我从高凳爬下爬上你看不见是不是？同学在空间里说，今天吃完饭刷锅被家里赞扬了，我心里在冷笑，刷锅洗碗这算个毛线事啊，我这一天不得空都落不着一句好。

    我在想，是不是因为，你多年，甚至是这几十年的纵容，让老爹把所有家务都与自己无关的念头深刻成自我真理。所以，你总是里里外外忙不停，最后仍听着一堆抱怨声。

    一年中，能和你分担的，也只有这几日，虽然总是被不快乐打搅，虽然我也会时常压制不住火气，虽然，有好多虽然。

    现在，你在擦洗笼屉，洗衣机依然运转，我看着你，几十年后的我，会不会像你，性格圆润了太多，把包容写在心上。

    也许，我其实，有点心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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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我很任性，家人批评我过分了或者念叨得太多了我也会心里不爽也会跟他们吵吵嘴什么的。

      直到我奶奶去世了，我才改变，准确来说是瞬间长大了。我跟我奶奶在一起生活整整十八年，她走后，因为我爸妈都是在外面工作，每次我放月假回家时，家里空荡荡，再没人数着日子等着我回来，也不会有人在忙前忙后的给我张罗着吃食，也不会有人静静地坐在桌子旁听着我讲学校里的趣事……走在街上，每每看着好吃的水果零食在想买给奶奶尝尝时，突然想到奶奶不在了，心里又一阵黯然神伤。

        那时我才明白其实心中有可以爱的人也是很幸福的。我跟我爸妈从小分多聚少，所以每次跟爸妈在一起时我都会格外的珍惜，每次我老妈抱怨或对我不满时我就跟她开开玩笑或撒撒娇什么的就过了，总觉得跟家人没必要较真。

      也许是尝到失去过的滋味现在格外能理解爸妈。对于做家务事无论是在学校寝室里还是家里我不大喜欢计较谁做的多谁做的少，一般我有时间就多做点没时间就那就没办法了。不喜欢在这点小事上跟亲近的人闹不愉快。

      其实，真的很珍惜一家人圆满的日子，几年前的现在，我正守着病危的至亲，在医院长廊里想着可能缺失了他的未来。

    一年之中，在家的日子也就一月稍余，想尽力做所有手边的事情，想略略弥补自己空白的付出。父母亲性格较冷，从未有肯定，少有亲和。

      很多次自责，在外总是时时笑容，觉得所有不愉悦都足以被原谅，而面对最珍重的人，大概太想要放下戒备，太想要假装自己还是那个孩子，任性放肆一番。

      希望一切都会温暖起来，没事的，大家都会在一片温和中等待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