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承

  李水来第一次逃跑就失败了。

  他哆哆嗦嗦的，冲出家门那一刻被他爸李豹发现，按在墙上打了分针转了一圈。

  李水来被打时就看着分针一点点走过，大叫：“爸我错我错啦。”

  李水来想跑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他爸要他当农民，第二个是他爱上了一个姑娘。姑娘是隔壁村的林大花，是不裹脚的，一双大脚踩在泥土上，她的笑声总是从田野那头飞来，把水来带着一起飞，飞过那几重沉甸甸的山。

  水来还要跑。他既然下定了决心就还要跑。

  被打完的那天晚上，他爸睡了。他偷来了他爸的拖拉机钥匙，偷了钱，亲吻了母亲的灵牌。深夜，他就出发了，在前一天晚上李水来还给林大花约好了一起逃跑。林大花答应了，她也想到城里去。据说那里的女人都和她一样是不裹脚的。村门口那里有执勤的人，李水来要做的，就是开着拖拉机一溜烟的冲过去。

  拖拉机开动的时候，李水来整个人都哆哆嗦嗦的，巨大的轰鸣拽起了沉睡的李豹，李豹追出门。只看见拖拉机已经歪歪斜斜的冲出家门，碾过麦子。李豹大叫：“畜生你跑不远！你他妈再怎么跑也得叫我爹！”

  李水来一路杀过去，满是豪情。

  前方村口出现了一个人影。人影笔直的站在村口下方。李水来闭上眼，心里默念：“去他妈的。”

  砰的一声。

  李水来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人居然没闪开。执勤的人被他撞死了。李水来更踩急了油门，不管不顾的直冲着。遥远的灯光就在前方一点点地燃烧。

  到了城里一直等到天亮。林大花都没能出现。约定的县城门口，林大花食言了。李水来的热情一下子被浇灭了。

  李水来自己一个人到城里，白天的日光流溢在城头把琳琅的商品磨凿得熠熠生光，城市仿佛是不死的。李水来在城里一天到头的不知不觉花光了手上的所有钱。回到城门口，夜晚的夕阳洒了下来。他到拖拉机上，林大花还是没有来。

  他累了。想睡一觉。风冷得很，去客栈突然发现钱又没了。他仔细一想，以前家里的那个被窝还不错。可他出来了，不会回去的。他的梦想的阻隔就是那座大山。

  半夜。李水来开着车，回去了。风太冷了。

  李水来回村里时发现办起了九大碗。有人死了。死的就是李水来撞死的那个执勤的人。李水来偷偷的溜到葬会的一旁。往墙上的黑白照片一望。

  他才发现。他撞死的是林大花。

  怪不得林大花不来啊。

  李水来心里一沉，在草堆里睡了过去。

  李水来醒来时，他爸也没有打他了。在床头，他爸为他打着洗脸水。“是一场梦吗？爸。”他爸说：“你把林大花撞死了。这不是梦。”

  “那我会坐牢吗？”

  “会。”

  “那怎么办。”

  他爸说：“我没告发你。”

  李豹说那天晚上，执勤的人胡二跑到城里嫖妓去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所以那天晚上没有人知道是李水来撞死了林大花。

  李豹给大家说，是胡二嫖妓去被林大花发现，为了灭口，杀掉了林大花。

  “爸？为什么不让我去坐牢呢？”

  “家里有农活。你跑不脱。”李豹擦干了自己孩子的脸。

  胡二回来了。被抓了起来。

  李水来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自己的母亲当年的死也是在那个村门口，也是一辆拖拉机。不过母亲没撞死人，她不会开车，当年也想跑来着。不过把自己撞死了。为什么会把自己撞死。母亲当年跑的时候，执勤的人就是他的父亲李豹。

  李水来叹了一口气。拿了一本佛经，背上一个锄头，出门了。谁知道他是去田里了，还是去坟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