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阜阳市老年大学、在福慧书院的国学班,经常可以看到一位个子不高、精神矍铄的老人活跃在讲坛,他操着一口地道的北京普通话为老人、中青年和少年儿童上诗词课,讲中国文学。他就是我的班主任一一宝老师。40多年前他担任了我们班的班主任,从此便与我们结下了忘不了的师生情缘。
47年前,我们刚刚小学毕业,怀着对未来生活的憧憬,怀着对中学生活的渴望,像一群欢快的小鹿,叽喳的小鸟,走进了阜阳一中。迎接我们报到的便是我们11班的班主任一一宝洛日老师。60多位来自不同小学的孩子,睁大了好奇的眼晴,打量着自己的老师:小小的个子,北京的口音,严肃清秀的面容,特殊的名字。开始了全新的中学生活。
我们小学毕业时,正值取消五年制,五年制、六年制小学两届毕业生同入初中,学生特多,阜阳一中自创建几十年以来,首次迎来了一届就有12个班的盛況。班级爆表,学校猝不及防,另騰出几栋平房做为教室,教室里的桌椅是临时准备的:椅子是木头长凳或自带方凳,桌子是用砖头垒出柱腿,黄泥抹面,一块长木板搭上便成桌面。宝老师让我们60多位同学按个子高矮秩序排队,魚貫而入坐进一排排座位,全班同学座位表随即出笼,于是分组、任命临时組长,班干部。一个学期后由全班学生改选班干部。
我们的班主任又是我们的语文老师,我们的语文课常常比别的班级增扩了内容,经常是別的班放学了,我们的班主任还在给我们上课,补充课本上没有的文学内容:或者是短篇散文,或者是名著介绍,更多的是介绍李白、杜甫、白居易的诗歌。
七十年代初,正是“文革”时期,语文教材里的名篇、古文内容很少,书店里卖的书籍寥寥,宝老师便自己搜集资料,在黑板上把內容抄写给我们,再给大家讲授。由于老师个子小,常常是极力踮起脚板书,偶尔会有调皮的学生在课堂上说,老師你长得太高了吧,老师听了,也只是略一皱眉。一堂课下来,老师往往抄、擦几黑板,龙飞遒劲的板书让学生敬佩,有时老师也用报听写的方式让学生记下补充内容,班里许多同学由此学会了快速笔记的习惯。
课堂上宝老师深入细致的分析古文,由《碩鼠》《伐檀》为我們介紹《诗经》(风雅颂),由“吾将上下而求索”为我们介绍屈原的离骚、橘颂...,由杜甫的“卖炭翁”、“石壕吏”分析,到为我们介绍琵琶行、长恨歌...从鲁迅的“故乡”、“一件小事”介绍鲁迅的杂文集內容等等,老师不顾当时社会上“读书无用论”的风气,执着、认真的为我班同学义务增加讲授内容,给我們讲述各种文体的写作方法和诗歌的平仄格律知识,而不管少年时的我们是否在听,在学,伴之而来的常常是抱怨和捣乱,老师依旧充满激情的讲解。这种剃头挑子一边热的状况一直在持续。而年幼的我们那时并不知道,这种灌输悄无声息地在增长着我们的知识和性情陶冶,所谓“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是矣。
时间稍长,我們了解到宝洛日老師是蒙古族,生长在北京,毕业于北京大学。因為当時的历史环境,大学毕业后支援地方建设,从北京來到阜阳从事教学工作,从此阜阳成为他的第二故乡,从60年代一直到現在。
宝洛日老师多才多艺,乒乓球、篮球、排球,音乐、诗歌样样皆能。除了教学之外,他用班费为学生买了排球、篮球、羽毛球拍、乒乓球拍等。由男女同学分别保管,总是尽可能的让更多的同学参加体育锻练,他亲自示范教同学打球,举行分组比賽,成立了班級男、女排球队、篮球队等,还请体育老师到场指导球队训练。当时我班的排球队员男女各是8名队员,其中常上场的为6名队员,另外两名是替补队员。当时我和另外一位女同学就是班级女排队的替补队员。虽然我的球技一般,个子较矮,但我的接发球和发球比较稳定有力,所以,我们班和别的班进行比赛时,往往一到发球时,老师就会让我上去发球,轮到前排的时候就让我下去。引起别班同学的非议,说他赖皮。我们学生也不好意思。
多年后我们看到电视上排球比赛、篮球比赛时,教练经常采取这种办法,才理解这是体育竞赛中的技巧和方法,是允许也是可以理解的。
除了体育活动之外,宝老师还抽时间教我们唱歌,唱当时的流行歌曲等,组织我们班同学参加校内的演出,用集体诗朗诵、戏剧演出、无伴奏合唱等形式排练,之前我们从未见过和参与过这些形式。记得当时老师要我们按他的要求哼唱、伴唱、领唱时、合唱时,同学都在嘻哈大笑,说这是干什么,伴唱像苍蝇在嗡嗡叫。他还请来了音乐老师为我们指导、一起排练,颇为辛苦。老師組织我們活动时,不是仅对少数有才华的学生,总是兼顾大多数同学。诗朗诵、合唱等,都会让全班同学參与、学习,之后挑出部分同学演出。在班级活动中老师有时性急,直言批评同学。少年时的学生,不了解老师的苦心,总以为老师爱出风头,是为自己挣荣誉。多年后的我们才体会到,老师总想为自己的学生多传授知识,希望自己的学生多些才艺,多些快乐。老師早已在为我們进行綜合的素質教育。當年的老師,也就是30岁出頭,正是意氣風發大有作为的時候,可是他的許多作為和舉動不为學校老師和同學們所理解,常常被人讥笑,也不被當時的環境所容纳。可見老師当时心裡是何等的无奈和痛苦。
老师虽然是北京人,但来到阜阳之后,便扎根阜阳,热爱阜阳。他多次写诗歌赞美阜阳,60年代、70年代和21世纪都写有长诗吟诵,历数阜阳人文地理之珍。老师不怕别人议论,自己撰写讲义、补充教材,为学生传授知识,不计报酬和待遇。老师一家三口后来四口人,住在一间教师宿舍,书房、厨房、卧室、卫生间合一地住了数年。老师正直清廉,不惧怕别人闲言碎语,特立独行的做自己想做的事。他讲述屈原、李白、杜甫、闻一多、鲁迅等文人的才华、气节与懷才不遇,從中我們也體會到了老師作為传統文人的清高与傲骨。他的为人也影响了我们,所谓言传身教是也。
无论是作为班主任还是语文老師,他都温和、耐心地对待学生,很少见他发脾气。生气地时候也仅是皱皱眉头说,你为什么会这样?批评人时也是文绉绉的书面语,如果是大事,他会气得发抖,说不出話来。可见老师並不太善于表达。老师是严师,尽管当时是读书无用论与反师道尊严之风盛行,他依旧严格要求学生学习,不卑不亢、我行我素,做事往往缺乏灵活性。老師的耿介和书生气为同学们所共睹。
老师一直保持一种昂扬向上的精神,好奇,求知,思想解放,追求创新。记得我们课文里有贺敬之、郭小川的诗歌,他便找来了与之有关的诗人介绍和其他诗歌,要求我们诗朗诵,他自己率先垂范,说是抛砖引玉。当我用诗歌的体裁写了一篇作文,他便鼓励我,号召同学们创新形式。每当听到一首新歌,他便在教室教我们唱歌,当时柬埔寨国王西哈努克亲王创作了几首溫柔的轻音乐,他便不顾别人的眼光教我班学唱,我行我想。他还常给学生介紹名著图书。学生有不同意见,他也乐于倾听。
要給學生一滴水,老師須有一桶水。老师自幼好学,爱好写作,中学时即有文章与诗歌在报刊发表,大学时又得名师教授。在文革的特殊時期,宝老師勤学不辍,乐于读书、诲人不倦,用滿腔的熱情传授知识、教导我們。為我們打開了一扇通向世界的窗口。多年以後,同學相聚,大家談論我們班主任的共识是,老師給我們擴大了視野,在我們心裡種下了对外发展的憧憬,美好理想的種子...如果當時我們能夠理解老師的苦心,多下功夫学习,那該多好啊。
1978年2月底,我作為高考恢復後的首屆大學生進入校園学习。当我穿著解放鞋,花布衫和同學們一起打排球、羽毛球,並成為大学球隊的主力隊員之一时,有同學說,安徽的西伯利亞一一阜陽人竟然會打排球...我在心裡暗暗地想:孤陋寡聞,井底之蛙!阜阳怎么啦?我們的班主任是北大畢業生...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老師最高興的是他的學生取得成就,对社会做出贡献。老師教坛耕耘幾十年。他教過的學生可以說成千上萬。有的以後成為碩士、博士;有的成為工程師、教师、医生、科學家、院士;有的成為大藝術家,有的為政一方頗有政绩,有的是善于经营的大企业家,但更多的是在各行各業勤勤懇懇、認真工作、奉獻社會的普通職員、工人。無論學生做什麼工作,是否升官發財,他都一視同仁地喜爱。如果有学生去看他,便很开心,可是如果学生带礼物去了,他就不好意思,帶着点羞涩和惶恐的說帶東西干吗,看到你們我就非常高興了。
宝老师从教一生,可是当班主任也只是可数的几届,他对我们这个班学生的教育投入了巨大的心血,学生如同他的孩子。虽然大家早已毕业,奔赴不同的岗位,平时去看他的学生很少,但他在心里思念着每一个学生,记得每位学生的特点和大致工作情况。说到学生,如数家珍般地欣喜。去年10月,阜陽一中校慶一百年,老師高興極了,他提前和我聯繫,說很想和班里的同學們見見。在這難得的日子里,我們班許多同学來了,三十多位同學簇拥在宝老師周围,大家谈论着往昔,谈论着今天,表达着对老師教導之恩的感谢!在校庆会上,阜阳一中的应届学生一一一群花季少年,在台上集体朗诵宝老師創作的长诗《阜阳一中颂》,令到场者感动不已。老師虽年届八旬,但与学生相聚,交谈甚欢,从早上7点到晚上8点,一天下来,沒有絲毫的疲惫之态,健步而行。他和同学一起高唱草原之歌、長征组歌,熱情致辞。
我的班主任老师 【敏子】
我的班主任老师 【敏子】
我的班主任老师 【敏子】
老师已是耄耋之年,仍然笔耕不辍,撰寫文章。講詩詞激情飛揚,即兴而咏;論时事評點中的、鞭辟入里。仍是赤子之心,一派天真。令我們這些年輕的學生羨慕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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