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色水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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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出生到现在，我，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喝凉水的中国人。

  我从小就喜欢画画，小学的时候，父母总是忙的不见踪影。我便用水壶接上一壶凉水，带着画板在海边消磨一个又一个周末。孩子们觉得我不合群，时常有几个嫌弃我的同学，结伴在海边对我指手画脚，然而，我天生就长得又高又壮，那些孩子在我面前从来都讨不到好处。于是，在小学里，同学们都把我当恶霸来看待。几年之后，父母终于闲了下来，家里的收入也开始蒸蒸日上，生活渐渐变得井然有序。平静的日子才刚开始，父母就给我折腾出了一个小妹妹。

  三岁以前的妹妹在我的眼里简直就是一个磨人的小妖怪。那三年，家里出去妹妹的啼哭便尽是父母的尖叫，真是叫人心旷神怡。那段日子里，我学会了吸烟。周末，我依然会在海边画画，一壶凉水，一包香烟，足矣。有时候，我的身旁还会坐一个俗不可耐的姑娘她除了会为我点烟的姿态叫好，便只会盯着我云游的画笔发呆。也许是年轻吧，我那时总是漫无目的地抽烟，随心所欲地画画，脑袋里想的不是自我，而是一个世界。

  后来，妹妹长大了些，那个磨人的小妖怪也变成了一个顶可爱的小丫头，周末画画的时候我也常常会带上她。我迎着海风画画，她则在海堤下的沙滩上蹦蹦跳跳，脚下那带哨的小鞋，随着她的步履吱呀作响。她带着她的水壶，我带着我的水壶，我喝不惯她的凉开水，她觉得我的凉水令人作呕。虽说带着妹妹作画的时候不能吸烟，但是妹妹却可以完完全全地吸引那个随我作画的姑娘的心思。她时不时在我妹妹耳边轻唱几句，然后就会抱着我的妹妹莫名其妙地笑起来；她有时还会拿着自己的口红和指甲油为我妹妹打扮。后来，她开始送给我妹妹一些小礼物，精美包装的糖果，廉价而艳丽的手串……我一点儿也不反对妹妹收礼物，因为我知道，女孩子之间的关系，物质一点儿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在送出礼物之后，那个女孩也会变得开心一点儿。

    也许，爱好作画的人注定是命运多舛。我捧着一个画家的灵魂，成功地成为了一个股票经纪人。颓丧、迷茫的日子接踵而至。工作中的朋友一个都没有交上，认真工作的同事个个不入我的法眼，而那些终日无所事事领着基本工资的家伙们就更加让我让我不屑了。女朋友谈过不少，她们依旧是些十足无聊的俗物，和她们交往也只是为了打发各自平淡无奇的时间罢了。一周去两次夜店，从来没有遇到过让我动心的音律，在夜店里喝了不少酒，总感觉有一股假味。有一回，我在夜店里遇见了一个我为之操心操肺的散户，他从我身旁经过，我和他打招呼，他却面无表情地从我身边径直走开。那时候很生气，心里想着如果一旦有机会就一定要睡了他的老婆。可是，后来遇上了金融大波动，我还是使尽了浑身解数帮他保住了本，眼看经济就要复苏的时候，他却抛光了手头的股票，冲着银行里那点上调的利率将资金存成了定期存款。在他出售股票的前一个晚上，他给我用短信发了一声“谢谢”，没有其他的语句也没有标点符号，从此便失去了联系。

    工作平平淡淡，业绩也看得过去，至少不会被解雇，升职也是遥遥无期。继续出入夜店，约会那些怎么也记不住容颜的女孩。看了几部畅销书架上的深沉小说，高中生的文笔，中世纪的思维，故事大多发生在怎么看也不像人类社会的幼稚环境里。翻箱倒柜地找出了快要发霉的绘画工具，一个人在夜晚的出租屋里幻想着晴空和大海，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画到十二点就准时睡觉。妹妹上了初中，时不时会给我打电话，有几次我接通电话能明显地感到电话那一头的妹妹满口酒气。我不会说教，只是静静地听着少女莫名其妙的烦恼，我从没有遇到过和她相同的麻烦，所以只能倾听她的抱怨而给不出任何意见。也许少女们就是因为思维太古怪不能被周围的人们理解，才会变得叛逆的吧。

    “也许生活就是这个样子吧，再努力也不会像少年时那样潇洒了。”我时常想。

    有一天，好不容易准点下半，却怎么也挤不上地铁，只能一个人闷闷不乐地走回出租屋，地下拥挤，地上堵车，几条繁华的街上甚至会堵人，烦躁也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人群蠕动。偶尔抬头望望天空，却再也无法像高中时候一样，一眼就捕捉到天空中云彩间荡漾的星星点点的美好。想起身旁流水一般的女友，竟发现能让我清晰地记住容颜的只有那个曾经在海边看我画画、吸烟、喝凉水的女孩儿。如今她在哪里？她是否结婚了？是嫁给了一个像她一样的傻男人，还是嫁给了某个钟爱傻丫头的聪明男人了呢？

    “算起来，我已经十年没有见过她了。”我自言自语道。

    走出二环，行人明显少了很多。我忽然开始思索起了自己。“我为什么要活着？父母本就是向往自由的人，银行里存着两百万的存款，再加上前几年经融波动的时候推荐给他们的上等股票，养老自然不成问题，甚至能在年老的时候时不时挥霍一把。妹妹也长大了，算不上美女，但相貌还算可以，再加上她从小就养成的看中物质的性格，以后肯定不会吃什么大亏。而我自己，既没有身后的家庭，也没有钟爱的事业，本应当趁着年轻好好潇洒一番，但又无心造作自己的生活。我为什么要活着？”我想了很久，直到快回到出租屋的时候，我才想明白：

    “我是唯一一个喝凉水的中国人，作为世间的唯一，我必须活下去！！”

    回到屋里，我径直走进厨房，接了一杯凉水，坐在床边将其一饮而尽，温凉、清新、一点儿也没有假味儿。

    第二天，事务所接了不少活儿。简单轻松的好活儿自然轮不上我，教条而难以沟通的客户也不会委派给我，办公桌上放着两份客户资料，不用看也知道，又是两个平淡无奇的家伙。

    近期没有同女人交往，心里也开始有些躁动。男人啊，同女人交往的久了，就总觉得她们是天底下最大的麻烦，可是独身几月后，又会惦记起女人。我想，是时候该交一个新的女友了，翻了翻日历，今日是周四，正是该去夜店的日子。我同邻桌的同事借了他新买的西服外套，去了常去的那家卖假酒的夜店。

    烦人的音乐，令人作呕的假酒，千篇一律的女孩。舞女悲伤地笑着，在钢管边起舞。

    “当王八蛋变成了小王八，就只能历尽千辛万苦长成一个个小王八……”wo zi y

    一切的浑浊很快就磨尽了我求偶的欲望，只得身心俱疲地坐在舞池边廉价的塑料椅子上。

  “给我一杯凉水。”我对酒保说。

    酒保熟练地用玻璃杯从水龙头上接了一杯凉水，说：“十块钱。”

    “这都要钱？！算了，我不要了！”我愤恨地说。

    “哦。”平淡的回应。酒保端起玻璃杯快步走到水槽边，当着我的面将杯里的凉水全倒进了水槽里。

    这世界怎么了？

    忽然，我看见舞池边正坐着一个落单的女孩。她化着夜店里千篇一律的妆容，显得十分平常。

    “似乎在哪里见过你。”我对她说。

    “我也是。是在梦里见过你。”她略过一丝轻浮的笑容。

    说罢，她点了一根泰山，放在唇边轻轻地嘬了一口，然后用夹着烟的左手托住了自己的下巴，任烟雾缓缓地从唇间流失......

    忽然想起，高中作画的时候，最常抽的便是泰山。

    “能给我一根吗？”我问她。

    她微笑着，干脆利落地把烟盒递给了我。

  “无聊的男人。”她说。

  “那我就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风流。”

  “好啊，来吧。”她无所谓地说道。

  “闷闷不乐？”

  “闷闷不乐。”她回答，“隔壁速八，如何？”

    我同她开了房，房间不大，临街，窗外映着城里的繁华。

    她去洗澡，我独自在床边吸烟，想起以前，迎着海风画画，印象里的画作早已朦朦胧胧，那是我如视珍宝的东西，现在却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身旁，有一个俗不可耐的姑娘。

    我脱去上衣，在床上发呆。她从浴室里出来，披着浴袍，没有合拢。

    “我好渴，有什么喝的吗？”她说。

    “我给你烧水。”

    “不，我只喝凉水，十年了。”她说。

    是她！是她！我只觉一阵眩晕。

    她笑了，躺到我身边，轻轻地戳了戳受惊的我的胸膛。

    “蛮结实的嘛。”她说，“穷过了？”

  “没有。”

  “但是饿过。”

  说罢，我便晕乎乎地熄灭了台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