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觉得,醒来甚是烦恼。
站在镜前叹气,先生揶揄:“以前忙得热火朝天,没见你这么烦恼。”
不,以前也烦恼,烦恼的是业绩,是钱。现在的烦恼才是真烦恼呀,烦恼的都是钱买不回来的呀。
比如脸上的胶原蛋白,盈盈一握的细腰,如瀑的黑发,以及明眸里的星光。
纵使有钱。何况无钱。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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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美人自古如名将,人间不许见白头。
你看,美人和名将一样,都是吃青春饭喔。
十八岁时读到此句,是这样子理解的。那时正是读席幕容淡淡忧伤的美好年纪,并不能体会那种英雄美人迟暮的苍凉与悲伤。读罢揽镜自照,入目的是满溢的青春,蓬勃自信,眼里是盛不下的星河在流转。
感谢爹妈虽没将我生成倾国倾城,但也并不是丑到离奇。人群里,既不会是最美那个被人注目,但也绝不会是最丑那个被打眼。
不吃青春饭,没人在意我的白头。如此快活的用这副身躯在红尘中行走,以为无畏无惧。
三十岁的某天,象陀螺一样旋转不停的我,稍稍停了一下在镜前,盯着镜中那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扬起手中握紧的拳头,差点砸碎了那可恶的玻璃。
一块巨大的奇丑无比的象恶心的蜘蛛似的斑块,赫然盘桓在我自认为应该洁白光滑的面颊上。
这打击来得如此猝不及防。我恍惚的想,我有多久不曾照镜子,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滋长的呢?
我无法接受这事实。我不是美人,亦不是名将,我不惧白头,但我也不能在未老前先变丑呀。我关闭了自己通向外面世界的门,不参加任何聚会与见面。我每天洗几遍脸,买力所能及的最贵的护肤品,抹上一层又一层遮瑕膏。遍访名医,又苦又涩的中药,牛饮一般喝到吐。
然而,镜中的人,除了让我更灰心外,没有任何变化。
怎么办?三十岁的时候,有太多比脸上那块斑更重要的事要做,尽管在我当时看来,那块斑让我无颜见人,比世上所有事情更让人难堪。我顶着那块让人羞怯的斑,咬着牙缩手缩脚的无奈的继续在红尘中行走,为谋取生存忍辱负重,时常怀疑别人在私下里议论它。我摒弃了家里的镜子,不是扔掉它们,而是对它们视而不见。我恨一切可以照见脸的东西,包括能看见我的那些眼睛。
我浑浑噩噩梦游般的机械度日。所有心思,全在那方寸之间。
不知过了多久,其实也只有小半年,但于我却象是已跋涉了漫漫一生。这天几个女朋友小聚,其中一个惊喜道:咦,你脸上那东西不见了呢!什么!我瞪着她,如被雷击中,直到真的仔细审视完镜中的人,才爆发出海啸般的欢呼。
喜极而泣,宛如重生。
后来,同样遭遇的朋友问我方法,我怀疑是中医调理所致,但是哪位良医的药起了效,却无从考证。此是后话。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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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某天说:妈妈,其实你不必在意,没有人在看你。
醍湖灌顶。
真的,你没有那么重要,你又不是明星,没有那么多人在意你,没有人在认真看你。
你过不去的坎儿,其实是你自己。你背的枷锁,是你自己扣上去的。
四十岁一过,人生便如悟禅一般,会说随缘吧,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会先来。
经历过三十岁的万念俱灰,再忽如其来的看到眼角的细纹和鬓边的白发,便没有那么恐慌,不再象面临世界末日。但仍然感到震惊,心里重重被敲一猛锤。失落和落寞,化为清晨镜前那声轻叹。
少年时读“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只觉词藻美,现在再读,则会自嘲:早生的岂止华发。
是呀,早生的岂止华发,还有那不忍直视的发季线。
前几日看娱乐新闻,图片上赫然是男神吴彦祖早年与现在的时比照,文章不胜唏嘘的感叹:原来男神如他,也抵不过发季线后移。吴彦祖本人亦发16岁的照片,写道:好想这些头发再长回来。
如果是十六岁,我们会围在一起笑成一团,然后举几个现实里看到过的稀疏几根头发的大人来当佐料。如果不到四十岁时,我们也会笑成一团,然后拿几个身边理成了光头的好朋友来调侃一下。而今再看到,我仍然会笑,只是手会不由自主抚上额头,心里悲戚益重。
“心有戚戚焉”这几个字,此时理解得更深刻。
但是,他仍然是帅呆。非寻常人可比。
以前常常想,古时男子留长发,他们会有秃头的烦恼吗?却不想,时空不同,人类的烦恼却同是由那三千烦恼丝生成。
白居易从早到晩的注意力都在头发上:朝亦嗟发落,暮亦嗟发落。陆游看样子是偷偷一个人悄悄揽镜梳妆:脱发粉满梳,衰颜不堪照。他不仅叹脱发,叹容颜,还追忆当年雄心壮志:壮心已与年俱逝,脱发应无术可栽。满满的失落。不知他此时会不会想起为他而逝的表妹,再说一句:莫莫莫,等着那个女子回他:难难难。
呜呼,古今大同,真羡慕满清男子的剃头装,免去多少男儿的尴尬。
或许,发明这发型的人,当初就是为了免去这尴尬呢,也未可知。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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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未发现我的发季线上移之前,我无知的以为,女人是不受发季线困扰的。
尽管,我曾读过这句薛季宣在《自君之出矣》中的诗:头上双爵钗,脱发应难留。只是囫囵读过,不知道这首闺中思君的诗里,还有脱发簪不了钗这样的无奈。
无奈的还有自嘲“你们再批评我的发际线我就去植发”的杨幕,以及为老“天天起床就哭”的迅哥儿。
前段时间看巜如懿传》,周迅被质疑变老。周迅一直是我心里精灵般的存在,美貌与演技并存,我看过她每部作品,从未失望过。几年前她拍《红高粱》,开播前我小小紧张了一下,怕少女九儿她拍不好。播出后少女九儿虽不能和少女太平相提并论,但少女感还是比很多人强。后来她拍《如懿传》,我心说小说一出场就是少妇,清宫妆扮她满分,没有问题的。
不承想导演安排了她的少女戏分,不曾想她有单独的化妆师,不承想那厚厚的僵硬的刘海太碍眼,不承想她亲自挑的细弯眉让人瞬间变老,不承想她年轻时的衣着黯哑深沉......我找了很多理由为她辩解,想忽略掉网上那些骂她容貌的声音,只论她的演技。
然而,不可否认,我所认为永远不可能老去的周公子,能演出少女的状态,却再无少女的娇嗔了,她眼里的星光,也终于在岁月的沉淀里,少了些晶亮。每每新闻里,抓拍的照片里,反复被提起的,是她的发际线。
但是,她仍然是美的。我仍然爱她,仍是她忠实的观众,《你好,之华》上映仍然迫不及待去看,《表演者言》仍然每期收看,有关她的新闻仍然点进去浏览。
她和陈可辛聊的关于变老的话题,我看得泪水涟涟。心疼她,似乎也心疼自己,心疼和我们一样会变老的父母爱人,亲朋好友。心疼芸芸众生的你我他。
美人如她们,名将如陆游们,不管许不许,终归都要“见白头”。
“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岁月不会饶过每个人。
让人心生忧伤,倍感苍凉。
04
木心说:岁月不饶人,我亦不曾饶过岁月。
这句话读起真舒服。名人如他,如周迅,如陆游,等等,永远在他们的领域里活得浓墨重彩,在时光的画卷里,在岁月的铭刻中,他们永远鲜活年轻。
尽管他们也会老,而我们记住的,远不是他们老了的样子。
当然,有钱人说,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有各种仪器和药物可以让人不老。是滴,世间所有美貌闻起来都有金钱的味道。而金钱难得,唐僧肉遍寻不着,仪器和物药不能持久,美貌终不会成为那“永不消逝的电波”。
所以我等凡人,郁闷憋死?莫若不要再去纠结容貌上的老,管他什么皱纹白发发际线的,统统给滚到九霄云外去,我只管“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李白大大也分析了: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莫愁湖边去走一走,不要愁不要忧,心宽体胖,没烦恼。
精神上学学我们东坡居士: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随时可来点“老夫聊发少年狂”,与天地斗一斗,与命斗一斗。其乐无穷。
当然,若还有一人,爱你那朝圣者的心,爱你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那就更是万事足了。
且行且珍惜,在完全老去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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