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萼裳裳绿叶稠,千村欣卜榨新油”。每当菜花盛开之时,便会联想到家乡的榨油坊,那溢出的清香,是一种岁月,一种乡愁-------
离家许若年,总觉得家乡的油菜花开得茂盛、热烈、如火如荼。家乡是一个农业大县,计划经济时,油菜是全县的重要经济作物,每年收获的菜籽不计其数。因此,村村都建有榨油坊,对于我们这一代伴随着原始榨油坊长大的孩子,其熟知程度,自然如数家珍了。
五月花期剥落的籽壳显得丰腴后,社员们就准备着收割了。收割时从树蔸割下菜杆,然后散放在用楠竹编织的斗垫上晒干,水分去到一定程度后,大部分菜籽就会自动爆裂脱壳;或用360度可旋转的木槌人工敲打强行去壳,脱壳后的菜籽,再经过阳光反复翻晒后,就可以送之油坊榨油了。
“春恋油坊冬喜糖”,这是家乡人的一句口头禅,意为乡下的人们春天爱去榨油坊看热闹,闻闻沁人心脾的油香,沾点丰收的喜庆;而到了初冬都喜欢去制柑糖的糖坊,感受舌尖上甘之如饴的甜味,让心儿怒放。这两个作坊大都毗邻相建,只是一个在室内,一个在室外。由于是最热闹的地方,加之作业时噪音大,大多建在离村子较远的偏僻处,不便滋扰村民。
家乡的榨油坊整个看起来像个大篷车,用杉木支撑着形成上千平方米的空间,然后内置榨油的相应机关——高台斜灶、蒸锅、石碾、榨油座、撞击木锤和出油装置等。榨油的每道工序除石碾借之耕牛力驱动外,其余都用人工来完成。榨油装置材料取之山中坚硬杂木,4根固定木庄深插地下,其中镶嵌着两块镂成半圆形的厚实凹槽板,上下对接就成了一个完整的圆周空间,定海神针般像一堵不可撼动的墙,岿然承受着一次次千钧之力的木锤冲击。而每道工序都有严格的讲究,一环连着一环,环环相扣,每次均按一定菜籽份量,榨油时一气呵成。那时,每个自然村叫大队,大队下辖若干个生产队,就是现在的组,榨油时间从每年的五月初,延续到六月中旬结束。榨油季节一到,按约定俗成的“抓阄”方式排列出各队先后次序,榨油匠人以补贴工分为酬劳,自始至终等最后一个生产队的菜籽榨毕才算告罄。抓到头阄的生产队,就把晒干的菜籽挑到油坊,交给油坊保管员过秤,记下数字等通知届时取油便是。榨油的头道工序,师傅们分数次把一担担菜籽倒入一口安装成45度倾斜的大铁锅内,用一把剡木为铲的大勺不停地在锅内翻炒,一直爆炒到菜籽渗出股股浓烈的馨香,然后倒入石槽内碾碎;碾成粉末后再倒入一个大蒸笼里闷蒸大约一小时,接着师傅们便把熟透的菜粉一瓢瓢地迅速装入事先准备好的稻草铁环内,一层层地按一定间隙加厚踏实,垒成一个大饼。一般安装4到6根铁环后,就用预留出的稻草封口扎牢,送入10米见长、上下半圆形的榨油凹槽内,待凹槽内菜饼一字形排列填至三分之二时,再放入若干个厚实的方木条,留出一个罅隙塞入一个大木楔在其中,此时就由站成两排、4至6名光着膀子的壮实汉子,口里喊着一声声号子,挥舞着悬木撞锤向机座撞击,在力的作用下,木楔一点点进入,菜饼一点点地收缩,最后经过相互挤压,油就从油槽中流了出来,即为食用的成品油了。为了增加出油量,一般要打进2至3根楔子才算完工。
家乡用人工榨出的菜油特别醇香,如果能吃到用菜油炸出的香卷、葱饼就更不可言喻了。小时候,我最爱看榨油坊那云蒸霞蔚、汩汩流金、热火朝天的景象,耳闻那木机声声连着榨油号子撮合在一起的声音。可这样的情景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再重现,被现代文明所取代,永远定格在那个特定的时代里。油坊是家乡农村最美的一道风景线,雪藏着村民们丰收的无比喜悦,更是家乡人们对美好生活的祈求。而如今,它依然留在我最深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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