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然的猫(二)

一只猫的记忆也许并不长，这就是黑猫为什么记不起它是从哪里来的了。

它现在是大然的猫，至于以前，也许它是一只小猫，被大然抱养来，也许是一只流浪猫被大然收养。它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这个院子里不止它一只猫。用猫的算术数就是一帮。它们都是被大然收养的流浪猫。

大然以前什么样子，黑猫记不清了，自从大然上了初中以后，她就只能每个星期回家一次，他们也只见一次面。但是它能感觉到大然总在变化，比如她的个子，就像地里的玉米拔节一样，一个劲儿地长。

大然好像并不太快乐，多数时候总是皱着眉头，好像有心事的样子。星期六一回家，她就把一盆猫粮撒到院子里的阳台上，久等在那里的黑猫等猫就一哄而上，自顾自的低头猛抢。有时还会因为分不清一粒猫粮到底归谁而大打出手。发出呜呜的争吵。而大然也很少像以前一样管这些闲事儿，她就像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转身离开。结束这一星期一次的会见。

黑猫并不在乎这些，尽管它多少也觉得有点儿，咳咳，但是这个世界还有许多更吸引它的地方。“农村是潜藏野性自由的地方。”这句话是大然说的。那次她一边给它们撒猫粮一边在用智能手机和别人通话。它就听到大然说了这么一句。黑猫对于自己的记忆真实怀疑，它居然能记住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不过对于一只猫来说，农村真的是释放野性自由的地方。没有大然的猫粮，它们猫儿们照样膘肥体胖。

每个星期天，是村子里自发的集市。也是黑猫大快朵颐的一天。

大然的妈妈开了一间临街小卖部，集市就摆在这条街上，从东到西，都是摊位和无数条晃来晃去的人腿。黑猫最快乐的就是从这些人腿间穿过。在所有的猫中，它是最勇敢，最自信的一只。几乎所有的人都喜欢它。因为它披着一身乌黑发亮的皮毛。黑得没有一根杂毛。

这种猫避邪呢！这样的猫招财呢！于是很多人都想拥有它，但它是大然的猫，于是惹得他们只好望猫兴叹。

他们会把刚从小卖部里买来的儿童肠大方的丢给它一颗，或者把冒着热气的猪头肉伸手扣一点点丢给它，吮着手指上的油香看着它吃。来弥补他们不能拥有它的遗憾。但是黑猫是不屑这些食物的，每当这个时候，都会有别的猫跑上前，嬉皮赖脸地舔着嘴唇向它讨要，它就故作大方的让给它们。

不是黑猫故意哗众取宠，除了猫粮他真的不喜欢那些被人加工过的食物。

每个星期天，小卖部的对面都是那个长得像鱼干儿的鱼贩子在摆摊。

黑猫从容不迫地走过去，蹲坐在旁边护墙角的一块大石头上，两只眼睛盯着那一条条比它个头还大的鱼。只要来买鱼的，那个鱼干儿就包刮鱼鳞，掏内脏。

黑猫看准机会，高抬脚，轻落足。小心地走上前，去吃鱼干儿掏出来的内脏。黑猫喜欢这种生鲜的味道。而这群猫中，也只有它敢这么大胆地吃。吃饱吃足后，它就舔着自己的鼻子，张开嘴打一个大大的哈欠，竖起尾巴高傲的走开。其余的猫都躲在墙角，等鱼干儿把那些鱼鳞，鱼内脏装进垃圾兜里，丢掉才敢去吃。

黑猫懂得和人之间默守一种成规。它绝不会去碰那些在水里游动的鱼。尽管那白嫩嫩的鲜肉让它垂涎三尺。它只负责吃掉一部分鱼干儿要扔的鱼内脏。这样，鱼干儿有时就会扔给它一两条夹在大鱼中的小鱼。作为一种酬劳。所以黑猫觉得，它也算是没有给喵星人丢脸了。

黑猫除了吃鱼吃猫粮之外，就是去捉老鼠。这是农村里的猫的职责。但是由于生活水平的提高，农村里的老鼠也很少见了。不是因为猫多了，而是因为近年来，人们很少储存粮食。导致老鼠都转移了。老鼠去了哪里黑猫当然知道。

在村东离村二里地有一个废弃的窑地，是村里倒垃圾的地方，大量的厨余垃圾，残羹剩菜引来了成群结队的老鼠 。黑猫在没有猫粮和鱼内脏吃的时候就去那里捉老鼠吃。

可是近一年，村子里乱了套。人们把自家好好的房屋都拆了，说要合作建房。到处是瓦砾堆积。

渐渐的，赶集的人也少了。鱼干儿也不是逢集就来了。更让黑猫沮丧的是，去村东的路，被堵死了。

应了大然那句话，农村是潜藏野性自由的地方。一个比人要厉害的大家伙，挖开了去村东头的路。黑猫觉得，人和它比起来，就像猫和人比一样。它是那么大，那么有力气，巨大的铁手可谓无坚不摧。要是人和它起战争的话，那人必输无疑。

黑猫是那天天亮，在野地里兜了一圈才往家赶的，因为不是大然要回来的日子，也不是星期天，所以黑猫觉得家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倒是这秋天的田野，白天捉蚱蜢吃，晚上听蛐蛐唱歌。不亦乐乎。

可是刚一进村子，黑猫就看到归途被切断了。就是那个巨大的家伙，轰隆隆的吵闹着，举起的巨手遮黑了天空，吓得黑猫没敢傍前。它只好凭着记忆绕了一大圈才回到家。

街只剩下半条了，大然家也在议论着搬家。黑猫第一次感到了饥饿，它在一个有月亮的的晚上，顺着那些停工了的楼房爬到了顶层向下俯瞰，整个村庄就像经历了一场大地震，到处是瓦砾堆积。到处是残垣断壁。但是人们是快乐的，他们像疯子一样穿行在残剩的这半条街道上，在明亮的灯光高谈阔论。

第二年的秋天，少部分人搬进了楼房，大部分的楼群还是没有建起来，大然要去上高中了，这个村子，她走了就没有谁会去收养一群流浪猫了。

要是人们都住进楼房后，更不会有谁会对肮脏的流浪猫感兴趣了。即使它是一只一根杂毛也没有的黑猫。

黑猫记住了大然那句没头没脑的话，农村是潜藏野性自由的地方。最起码，对于一只猫来说，这句话是适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