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然的猫(之五)

作者: 风_a1a7 | 来源:发表于2019-05-29 11:44 被阅读4次

白加黑这几天看起来很烦燥。

她把身子贴在集装箱房的窗子上,望着窗外,蹭过来蹭过去,嘴里不时发出哀怨的嚎叫。

白加黑是一只与众不同的猫,她身上的毛色黑白各半,像刀切的一样从中间齐刷刷分开,泾渭分明,就连猫脸和尾巴也黑白各分一半儿。真是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儿。

在主人眼里她是独一无二的。前年村里拆迁合作建房,许多猫被抛弃,至今流落街头,可是白加黑的主人舍不得丢下她不管,就算暂时住在狭小的集装箱房子里,他们依然豢养着她 。按理说,这白加黑不愁吃不愁喝,冬暖夏凉,风吹不到雨打不着的,能有什么事情让她如此心神不宁寝食难安呢?事儿还得从头儿说起 。

刚从宽敞的大房子里搬到这狭促的集装箱房住的时候,白加黑还是一只刚刚断奶的幼仔儿。可是现在她已经长成一个大姑娘了。于是拉屎拉尿已经不能在屋里了。尽管有猫砂,也还是臭味难闻,再说了,屋子里还有男主人呢。白加黑也听到了主人的抱怨:

什么时候楼房能分下来啊!这小屋里怎么能养猫呢?把她放到外面去。男主人说

她从来没有出去过,会走丢的。女主人说。

因为长相的特殊,主人很怕她被人偷走。

但最后,白加黑还是不得不被放出来。

第一次接触外面,白加黑才知道原来还有比她们住的房子更大的地方啊。她随主人暂住的地方是自家的麦场。她们的集装箱就放在曾经垛麦滑秸的地方。四周是一圈桃树,房前面是一片菜园。门前几颗去年新栽的月季刚刚发芽。当然,白加黑对于这一切都不认识。在她的眼里应该这样解释

那是一片怎么跑也跑步到尽头的地方,四周有伸到天空的树枝,那些树枝粗的可以铺成一条朝上的路,她可以跑上去抓白云,抓小鸟。

桃花开的时候,白加黑觉得身体里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让她时常莫名其妙的感到兴奋或者惆怅。甚至有些讨厌自己的女主人而喜欢男主人。她时常在男主人跟前撒娇,翻滚,或者腻腻的蹭着男主人。这让一想不喜欢猫的男主人更加讨厌她,一巴掌把她打跑了。她很委屈,不知道那是一种叫荷尔蒙的东西在作怪。

白加黑变得越来越慵懒,越来越不想回家了。她趴在一颗桃树上,那桃花开的拥拥挤挤,摇摇晃晃。似乎春天的空气是饮之不尽的酒,醉的桃花一塌糊涂。就连白加黑也觉得晕晕乎乎了。就在这时,树枝轻微振动了一下,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袭向白加黑,她忽的睁开眼睛,直起上身,她看到了,一只年轻健壮的虎斑猫正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吓得白加黑一不小心从树上掉了下来,虎斑猫也跟着跳了下来。试探着靠近。白加黑一下子就爱上了他。她两眼迷离,喉咙里不断发出娇吟。准备接受虎斑猫的求爱。

这时,女主人忽然出现在跟前,她大喝一声惊走了虎斑猫。还没等白加黑从美梦中醒来,一把把她抓进屋里。

从此白加黑又失去了自由。

后来,白加黑才知道,女主人想给她在网上征集一个男朋友。还把她的相片发到网上去了。

白加黑听到女主人的一段视频通话。说要寻一只纯黑或纯白的猫。为了增加生像白加黑那样的小猫的几率。这样可以卖到好价钱。天,原来主人一直都想用她来赚钱。

白加黑决定逃离这个令她伤心的地方。可是,女主人白天出去时把门窗锁上。回来时也看得她紧紧的,怎么办,白加黑有几回透过窗口看见虎斑猫的身影就在外面徘徊。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桃花落了,长出毛了乎乎的青色小桃子。一连几天都吃不下喝不下的白加黑收回向外张望的目光,放平自己疲惫的身体,回头舔着干瘪的肚皮,忽然想到女主人唠叨的一句话,不吃东西,倒也有一个好处,就是不拉得屋里臭烘烘的。对啊!白加黑忽然脑洞大开。她走到猫食盆边,又吃又喝,直到撑得肚皮鼓鼓的了才停下来。说实在的,她也实在有点饿了。果然暴饮暴食没有什么好处,白加黑不一会儿就开始拉肚子了,她故意不去厕所,选择了女主人的床单上,沙发上,厨房的菜板上。

白加黑等待一顿暴打后的被赶出家门。

女主人回来后,虽然很是愤怒,但是没有打她,更没有把她赶出家门。她刷洗了床单,沙发罩,厨房后,还给白加黑洗了澡,喂了药。这叫白加黑失望之余有点儿感动,甚至想到自己要不要放弃爱情,放弃逃离。就死心塌地效忠主人。

可是,当虎斑猫的温柔的呼唤传入她耳际时,一切的感动被摧毁的无影无踪了。白加黑又开始策划逃离。

白加黑开始用她那锋利的爪子不停的抓沙发罩,抓主人新买的衣物。把屋子搞得一塌糊涂。很快,男主人就吃不消了。

那天中午,男主人气愤愤把白加黑打了一顿赶出了家门。

如愿以偿的白加黑拼命的在田野上奔跑着。惊起草坑儿里的麻雀。跳起来扑捉花间的蝴蝶。那些雀儿落到一颗老榆树上,好奇的看着白加黑。

白加黑最后累得不得不停下来,腰腹一起一伏的喘息着。向四下里张望,她这才想到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草丛里突然跳出一只青蛙,把白加黑吓了一跳。她轻巧的向后一跳,本能反应的伸出前爪想摁住青蛙,可是青蛙比她灵活多了。白加黑还没看清楚,青蛙就跳进了草丛不见了。白加黑伸头向草丛里探了探,又缩了回来。杂乱的草丛里,塑料袋,烟盒,卫生纸,什么都有。这让一只被豢养惯了的猫感到厌恶。让她立马对青蛙失去了兴趣。

终于,大半天之后,白加黑感到饥饿难耐。她回头看看夕阳下的村庄,无可奈何地往回走,当然她不是想回到主人那里。她想去村子里找点吃的。 白加黑第一次感觉到失望,原来一只猫是无法和人类脱节的。即使不被豢养。白加黑悄悄接近村子,她机警的躲着任何一个她认为危险的东西。包括一个人,一只狗,一只鹅,甚至是另一只陌生的猫。

村里的房子可真高啊,高得遮住了天空。在夕阳下投出长长的笔直的阴影。这就是楼房吗?白加黑转过一个街角,坚硬的青灰色路面平整而洁净。

虽然白加黑小心翼翼。但还是被一个小男孩发现了。

一只奇怪的猫。

他大叫着招呼着几个正一起玩耍的伙伴,向白加黑包抄过来,白加黑吓坏了,她拼命从一个小女孩的两腿中间冲过,夺路而逃。身后传来那女孩兴奋的大叫。然后是一群孩子的追赶声。白加黑慌不择路,跑向了一处正在施工的工地。把孩子们甩在后面。她跑上一座土堆,高高的龙门吊转动着钢筋铁臂轰隆隆的忙碌着。这一片还没有建成的楼区,大概就是主人分到的那个小区吧。白加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庞然大物,在夕阳里形成一个高大的黑色剪影,咣啷啷的淹没了低处路面上的车流声。红砖水泥被送往高处,磊成规规矩矩的方形房屋。很像一个无比巨大的纸箱子。白加黑看得出神,竟没有觉察到,那只虎斑猫站在了她的旁边,正安静的地看着她。

白加黑被虎斑猫带到了工地旁一处红砖瓦房前。那里有四五只大小不齐的猫。猫们看到白加黑过来,都纷纷呲牙,嘴里不断发出呜呜的低吼,示意白加黑快滚开。可是当他们发现白加黑身旁的虎斑猫时,立刻收起刚刚露出的凶狠样子,缩起脖子,眯起眼睛。装出一副不管我事儿,我没有意见的态度。白加黑发现,这些猫都脏兮兮的,个个瘦骨嶙峋。和她的虎斑猫哥哥没有办法比。她腻腻的把头蹭着虎斑猫的前胸,虎斑猫也把头低下来回应着。忽然,白加黑捕捉到了一股猫粮的香味。她探头翕动鼻孔朝前面看去。猫儿们也都个个咽着口水探头探脑的。

房门前,一个小女孩手提一袋猫粮,蹲在那,她的跟前摆着五六个猫食碗。她正一把把均匀的为猫儿们分配猫粮。白加黑知道,即便是被喂养的猫,他们的领地意识也是很强的。所以自己的猫碗是绝对不允许别的猫碰的,除非这只猫有很强的统治能力。

女孩分完了食物,站起身来转身进了屋里。那些猫却像被粘在原地一样,只一个劲儿的舔鼻子,却不上前。虎斑猫带着白加黑旁若无猫的走上前,狼吞虎咽吃了个饱。趾高气昂的离开了。身后传来一片因争抢猫粮而发出的撕打声。

月亮跳到了半空,这是白加黑怎么也想不通的事情。本来她看见月亮就在四楼的把脚看着她。可是当她和她的虎斑猫哥哥爬到七楼楼顶时,她就这么一抬头,看见了月亮,在他们的头顶上。白加黑以为是两个月亮,可是站在楼边向下看,底下的那个月亮不见了。她什么时候跑到我们头顶上去了。

渐渐地,白加黑知道了,那个女孩儿叫大然。那些猫,包括虎斑猫在内都是她收养的。现在她应该也算了。白加黑感觉有那么一点点讽刺。千方百计从女主人那里逃离,却乖乖的又成了大然的猫。所幸大然放任她的猫以绝对的自由。

大然看上去,并没有时间照顾他们,她每天只是给他们添一遍猫粮或者丢一些别的食物。就走掉了。所以当她发现白加黑时,已是很多天之后了。因为每天和虎斑猫在还未完工的大楼里转来转去,所以白加黑早已变成灰加黑了。

大然为白加黑多加了一个碗,仅此而已,但这让白加黑感到很舒服。她喜欢这种不被打扰的日子。

你不要以为一只猫的日子就只是吃饭睡觉,和喜欢的猫儿交欢。白加黑和虎斑猫在一起的日子里,学到了很多本领,比如大胆的从二楼跳下来,比如到垃圾箱里翻找一口吃的东西。比如去村外的垃圾山上捉老鼠。比如去白天的集市上吃鱼肠子。要知道长成像虎斑猫一样健壮的一只猫,光靠大然的那一点点施舍是不够的。

但是好景不长,虎斑猫渐渐对白加黑失去了兴趣。他又开始缠上一只小区里的高贵品种的波斯猫。说实在的,人家比白加黑可是漂亮一千倍呢。那蓝色的瞳孔,长长的睫毛,就连白加黑都羡慕嫉妒。但是白加黑已经没有时间去恨什么了,因为她要为做母亲准备了。

接踵而来的不幸是那些平日里被虎斑猫欺负的猫们,把怨气都撒到了白加黑身上,他们一起狠狠地咬跑了白加黑。

白加黑舔舐着自己的伤口,感到饥饿难耐,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为了自己的孩子,白加黑必须尽快找到食物。

夜黑下来,白加黑一瘸一拐来到小区的垃圾箱旁,运气还不错,垃圾箱里有炖鱼的味道,这正是白加黑极需要的。很快,一个很大的鱼头被她翻找出来。饥肠辘辘的白加黑正要下口,忽然,白影一闪一只白色的流浪猫出现在白加黑眼前,他鄙夷的冲白加黑低吼着,警告她不能靠近那个鱼头。白加黑吓得不得不后退,后退。最后灰溜溜一瘸一拐地跑掉了。

白加黑依着墙,她感觉自己要饿昏了,一只老鼠趴在了她的跟前。她以为是幻觉。可是她强睁开眼皮,发现真的一只死老鼠趴在她脚旁。从老鼠身上残留的气味中,白加黑闻到了虎斑猫的味道。她咬了咬牙,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狠狠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嚎,拖着虚弱的身体,走掉了。

时间能让人们忘掉很多往事,转眼冬天到了,大然的猫儿们猥琐在墙根下,相互依偎着取暖,他们瘦弱的像是一堆待熟的脏乱不堪的生皮子。只有一起一伏的干瘪瘪的肚皮证明他们还是活物。他们眯着眼睛,打着呼噜。等待大然每日必有的那顿仅可裹腹的赏赐。

一场雪后,小区里的雪很快就被清扫干净了,人们唯一可以看到的雪是村子西南角残存的几处瓦房的屋顶。从小区前排那层楼群的窗户里可以看到。大然的猫儿们也可以看到。因为他们就被留在了这片残存的房子里的一处储物间里。大然已经搬走,但是每天还会来喂他们一次。所以他们那都不想去,就在这里苟且吧!虎斑猫早已不知了去向。也许他们早已经忘了曾经发生过的故事,忘了他们曾经因为报复赶走过一只黑白色的怀孕的母猫。

月亮升起来了,覆着雪的房顶越发显得刺眼。大然的猫儿们懒得出去活动,猫是怕冷的小动物。就连人类也这样认为。一只猫透过窗户往外看,忽然他似睁非睁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瞳孔里充满了惊恐,他看到了平生最惊悚的的东西,半只猫确切地说是被从中间劈成两半儿的半只猫。黑乎乎的站在月光下。要知道猫的视力在晚上要比在白天更能看得清楚。这只猫吓坏了。他哆嗦着往后退想把自己藏起来。但是好奇心又驱使他悄悄的往外看。

那半只猫扭转过头来,他看清楚了,是一只从头到脚黑白各半的猫,她身体健硕,目光炯炯。从房顶一跃而下,一只正贼头贼脑走向粮囤的大老鼠便成了她的囊中之物了。

后来,陆陆续续,几乎所有的猫都看到了,那只诡异的猫,穿行在寒冷的夜晚,闪电般蹿来跳去捕捉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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