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食

作者: 拾六_ | 来源:发表于2020-11-29 13:13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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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本打算约上一两好友,可话打到对话框里又急急删去了。一个人吃饭可以放大一米一菜,热闹属于他们,此刻他想把宁静放到吃饭这件事儿上来,这是一件独属于他和他面前的白米、绿菜和红肉的事儿,且也只能属于他,毕竟谁会在意这见惯了的白米菜食。

    白米自然是不用说了,即使反复强调它的高热量,可从小到大的习惯或者说千百年的习俗又怎的少了它?他用筷子夹起白米,不经意的放到嘴中,大约是习惯了进食的第一口是它,也或许是舌头和口腔在向他暗示着要慢慢来,总之,他确实是照办了。

    米粒到了嘴里,牙齿算是懒洋洋的开工了,不像接下来要到嘴里的肉,此刻,只用轻轻咀嚼,便可以在舌尖感受到香甜。

    他想,多久没有这样这样好好吃饭了?全神贯注于吃到口里的一米一菜,感受它们在嘴里的柔软和与牙齿的碰撞。是了,他把吃饭当成例行公事般的日子比他此刻碗里的米粒还多,多的完全没必要数。

    可它们也曾辛苦长大,饱经风吹日晒、虫咬鸟啄,以及那同样容易忽视的时光洗礼。而他虽然清楚的知道这一切,可从未在意这一切,以及那双为了这一切长满老茧的手。

    茧手作白米

    深秋的稻田寂静无声,稻茬独自站立,如果不是见过丰收的场景,大约还能受得了这寂静落寞。毕竟除了稻茬上三三两两的嫩苗还在徒劳却无畏的生长以外,这里确实充满了生命凋零的气息。

    可它也分明热闹过,而且不止这个秋天,而是源于一次又一次轮回的初春,而今年的轮回还得从长满老茧的手将稻种泡上开始。

    布满老茧的手自然是爷爷的,他清楚的看到并且用自己的手掌握过那双手,老茧已然老的不行,以至于那手即使充满温暖也让人在这深秋里敬而远之,太咯手了,一点儿没了柔软的感觉,可它也曾柔软过。只是那柔软换了十年如一日的劳作,以及随之而来的一年年丰收。

    白米是如何在爷爷那双长满老茧的手的作用下,发芽生长、脱粒去壳来到餐桌上的呢?且让他以时间之剑来慢慢划开茧壳的秘密吧。

    回到初春四月份的稻田,这里已然不再安静,虫儿或许还未归来,但农人却开始忙碌了。爷爷牵着正值壮年的黄牛向稻田走来,沉寂了一个冬天的水田在牛儿踏进去的那一刻便“活了过来”,不止土地,还有那些在土里冬眠的万物。

    爷爷需要在撒下稻种前将稻田的土壤耕松犁平,以便种子在这一片他创下的温床上发芽生长,这是吃上白米的第一步,于是黄牛在前拉犁,爷爷在后掌犁的劳作便开始了,那手大约就是在这时开始长茧的。

    可这才刚刚开始,除了土壤,种子还需要水的滋养,手便又开始劳作了,拿出尚好的稻种和一只木桶,干什么呢?自然是先将稻种泡上个一天半载,可这是他回忆里的,他以前从未在意过这些小事,因为忙碌还未真正的开始。

    稻种能多快发芽长大呢?大约在稻田里的小蝌蚪颜色变淡、尾巴变短、长出两条小腿时,而这时对于他来说忙碌才真正开始,至于爷爷,这中间不曾闲暇过。

    稻田还需要牛儿和他一犁一犁的耕出来,种子发芽后长在一起实在是太挤了,需要他继续给长大的秧苗耕耘更多的栖息地。而这时,便是他最好玩的时刻了,他先是在杏子树下吃着刚摘下的杏子果,后来,爷爷耙田的时候,他就站在耙上面。爷爷的茧手扶着耙,牛儿拉着耙上的他,爷爷可喜欢叫他这样做了,说是这样田耙的更平,秧苗更好插。

    忙碌的前奏已然奏响,此时俨然已经是夏天的模样了,而茧手此刻开始将秧苗扯起来,往犁好的水田里栽了,扯秧插秧、扯秧插秧,手在水和泥土之间来回穿梭,多了些粗糙,也添了些伤口,更老了。

    离白米还差一个秋天了,而那双大手又开始收拾收割工具,准备去收获稻田里早已摇摇欲坠的谷穗上的颗颗金黄了,收割脱粒、去草暴晒,不知不觉间深秋又至了,收仓储存,离白米只差一个冬天了。

    冬天意味着什么呢?自然是团圆。儿孙回家,于是开仓放粮,吃新米过新年,这一双茧手在这一年里最后一次为这事儿劳作了,去壳筛糠,白白的米粒捧在手里,那双手分明造了白米,可为何老茧遍布,伤痕条条?

    不去想了,他的心里一阵伤感,可只能任其稍纵即逝,毕竟若是太过伤感,那他又如何忍心草草吃下这面前的一碗白米饭?吃点菜吧,看着还不耐。

    笨手做绿菜

    简单的青菜只需要简单的味道:咸味,如果讲究点还可以来点蒜味,可面前的这盘青菜过于了些,鲜过了头,他的胃在反抗下一口,这使他想起了父亲为他做的青菜米粥。

    不为别的,只因为那青菜米粥十分简单。

    “老爸,你到底会不会做饭呀?”

    “怎的不会,离了你妈,咋爷俩还吃不上一口热乎饭不成?”

    “要不我们煮泡面吃?”

    “吃啥泡面,对身体不好,煮点粥,炒个青菜就好,也不费事。”

    “老爸你会炒菜?太牛了吧!”

    “这有啥,不就放锅里炒、然后放点盐的事儿。”

    ……

    那就是那一顿简单的饭和简单的对话了,老爸真的只放了盐,可结果竟然也不坏。

    为什么说笨手呢?因为后来老妈说,老爸根本就不会做饭,唯一会做的就是炒青菜,还是老妈生病时想吃,一句一句教他的,放多少油、什么时候下锅、什么时候放盐、甚至连怎么洗青菜都是老妈一句一句教的,甚至为了让老爸少做一点事儿,还省去了剥蒜捣泥这事儿。

    可老爸的青菜确实做的还不耐,这使他更加不满于面前的这盘青菜了,何须那么复杂,淡咸味即可,这便是青菜的秘密,笨手现在还只会炒青菜,但因为简单,所以拙能生巧,吃过不忘。

    推开罢,推开面前的青菜,留个猪儿吃也可,它没吃过简单的菜,不知道简单的味道,便可以受得了残羹混杂,复杂不明的一餐。

    红肉与白猪

    还剩下一个菜了,红烧肉,若是还很难吃,他该如何不浪费了这白米饭?或许他本就不该浪费的,绿菜可以剩下让猪儿吃,可总不该把红肉剩下吧?

    夹起,咀嚼,不好不坏,可这只会让他为猪儿抱不平,毕竟以自身血肉去换另一生命的延续应该更深刻些吧,这样,才能不辜负了人间走一遭。

    可它们曾经也被爱过,只是太过短暂。

    猪儿离开世界的那一天人儿没有多少悲伤,因为它本就没有真正的离开,血肉到了餐桌上,被筷子夹到了嘴里,虽然有些直白,但确实是这样。这就是延续,延续以它为食的生物的生命,它或许丢了性命,可还在发挥作用。

    可这使他悲伤,因为他从没记得过那个让他生命延续的猪儿这个物种的脸庞,但好在他看到过一双为猪儿的离去伤透了的眼睛。这样,使他确信猪儿也曾被爱过。

    而那,又已然被叫做昨天了。

    故事是他听来的,但听者有心,不妨和他一起听听白猪和妇人的故事吧。

    妇人和白猪的故事开始在冬月里,那时候妇人仍旧是老妇人,而白猪却还是个小红猪仔。去接它的前一天晚上,妇人秧人给卖它的那家人打了电话,于是第二天趁着冬闲就早早地准备去接它回来了。

    路上的风景十年如一日,一月一季又一年,倒也没多少看头,还是快快的去接猪儿回来罢,毕竟这是她的大事儿。

    “你看看,看得上那个就要哪个。”卖猪的那家主人对老妇人说到,话虽这样说,但主人家也明白,自家的猪仔自然是个个叫好的。

    “你这猪儿个个乖呢,要是儿子多寄点钱,我倒想买它四只,可他们在外边挣钱也难,两个孙子还得缴学费。”妇人说到,她养了一辈子猪了,好坏一眼就看的出。

    “孙儿读哪里了哦?我家也是两个娃读书,确实负担重啊。”

    “一个刚上大学,一个读高中了,正是用钱的时候,买这猪也是一个留着过年,一个养大了卖个好价钱哩。”

    “那确实,那你看看,我去给你拿东西装去。”

    那是小猪仔大约没想过,有一天也会有人为自己的离去歇斯底里,泪流满面,毕竟,它只用负责长大就好,或去或留,由不得它。

    可它没有想过,它或去或留,也照样由不得那妇人。

    是了,猪儿离开那一天没有多少悲伤,除了那妇人。妇人被关在屋子里,她的手不停的拍打门窗,口里不断的呼唤甚至咒骂,她想让他们把她的猪儿留下,不要把它埋到深深的土坑里。

    为什么她辛苦养大的猪儿要被活活埋掉?为什么猪儿病了不给它治病?老妇人被关在门里,手被捆在窗子的铁栏上,任她挣扎哭泣,猪儿还是被驱赶到了某处,那里有百十头猪儿,胖瘦高矮、参差不一,它们的面前有一个深而大的坑,那将是它们长眠的地方。

    “再见了,我的朋友。”猪儿再被推下土坑前,摇了摇尾巴,妇人却没有看到。

    “再见,我的朋友。”这是他给猪儿说的,猪儿的离去使面前的这盘红肉看起来更红了。他仿佛看见了那老妇人红红的眼睛里的忧愁。何故忧愁?自然是忧心孙儿的学费,愁苦一年的辛苦付诸东流,至于猪儿本身,或许爱过,或许没有。

    尾声

    吃罢,吃罢,他闭上眼睛,眼里的泪水跑到了他的睫毛上,没有人知道,他刚刚独自一人吃了一顿怎样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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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编辑:木班小辛
    专题主编:七公子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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