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隐莲花

作者: 九月酱紫 | 来源:发表于2017-07-29 17:38 被阅读0次

    印来也是无意闯入落隐山庄的。

    入了无尽长门,他便以最无欲无求的长门僧的身份在世间修行游荡。站在岁月里看回澜拍岸,过往三十年皆是空相。

    很是惊奇,落隐山庄看似残破,却处处盛开着莲花。后来那个叫莲花的女子告诉他,她只爱莲花,她掐断了山庄里所有的红红紫紫的花,全部种上了白莲。这种植物盛开的时候,她仿佛才能看到自己。

    那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夜色浓郁,莲花穿着最爱的白色流苏长裙,头上别着莲花,她为他跳了一曲莲上的舞。此生,他再也没见过那样曼妙的舞姿。

    莲花苦苦哀求他:“带我走。我的母亲曾经也走在这样没有月亮的夜晚,后来她带着我满身伤痕地回来,从小外婆便不许我踏出落隐山庄一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晚的夜色太动人,印来还是带她走了。他带她去了江南。莲花这样的女子是最适合江南的了。

    莲花在印来走了很久之后,在江南的一个巷子里认识了一个剑客,他叫慕城。

    那是一个很美的雨天,青石板上湿漉漉的,檐角的水滴一滴一滴往下落着。莲花喜欢江南这样的雨天,就好像能够从这江南的水汽里看见心底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看见时光的脉络,看见岁月风尘。那是个幽长的巷子,慕城就那样从某个曲曲折折的拐角走出来。每次莲花想起那个场景,便好似有水滴滴在了心头,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后来莲花才知道,他是避仇而来。江湖多纷争,英雄时势起,有几个没有野心?

    那个时候慕城从陌生的地方一路行走,他都几乎忘了是要避仇,只记得要不停地往前走。他跳跃于各户人家的屋顶,或踩或行,不曾留恋,不曾细想。夜里有风,俊朗星辰;白昼日落,熙攘人群。这些都是他,又都不是他。谁也不会懂,包括自己。

    直到遇见那个叫莲花的女子。撑着油纸伞,穿着白色长裙,头上插着莲花,好似一朵盛开在江南的莲。

    印来告诉莲花要正视自己的情感,可是他自己却没办法做到。

    那个有着莲花清香的夜晚,他明明动心了,却还是以长门僧的身份苦苦压抑着自己。

    他告诉莲花,他是长门僧,注定是要苦行人间四海为家的。而莲花,只适合江南。

    印来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在逃避,他穿着长门僧白色的僧袍,慈心善目,口中念一句:“阿弥陀佛”,可他似乎总看见白袍上有一朵朵红莲盛开,宛如当年身上沾染的母亲的血迹。

    当年,母亲也是一个来自江南的莲花般的女子。穿雪白或杏粉的裙子,精致的发髻上别一朵还未绽放的白莲。父亲明明有多房姬妾却还是娶了母亲,他眼睁睁看着母亲因为爱父亲日渐堕落成勾心斗角的深闺怨妇,十五岁那年,他杀了自己的薄情的父亲和怨毒的母亲。从此遁入长门四海为家。

    他的母亲,也叫莲花。

    后来他看见莲花的时候,总是想起自己的母亲。不知道是不是愧疚,他还是撇下了莲花。

    许久之后,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又回到江南。或许是江南有那个叫莲花的女子,或许只是想到江南看一场莲花绽放。

    原是陌上花开,江湖重逢。

    江南五月的柳烟烟蔓蔓,好似缠住了那些浩渺缠绵的过往。那个没有月亮的夜晚,若隐若现的莲花的清香,白衣裙的女子,都在记忆里渐渐晕开,化成一片浓重的哀愁。天下的过客熙熙攘攘,不过偶尔忘了忘记。那个叫莲花的女子与记忆中的白影,渐渐,渐渐融在一起,印来也分不清,到底,记得的到底是哪一个。

    “大师,告诉我,人应该如何看待自己的情感?”那个叫莲花的女子穿着杏粉色的长裙,如瀑的黑缎似的长发梳成一个精致的环,上面插着一朵还未开放的白莲。

    印来抬眼,望见不远处桥上那个黑袍的剑客,阴冷执拗,他细细抚着他的他的剑,以为洒脱,实是寂寞。

    “阿弥陀佛,”印来微笑,“人,应该正视自己的情感。法不孤起,必仗缘生。一切过往皆是空相,抓住现在实是必然。”

    寻仇的人还是找来了江南。从漠北追到江南,他们想要的,是慕城的那把剑。

    是莲花羁绊了慕城。

    他们住在江南的一个小院子里,莲花正在给刚种下的莲花浇水。“好有闲情逸致。”慕城抚着那把剑说道。

    “比不上你。”莲花回头一笑。

    慕城总是抚着那把剑,却不见他舞,从灯火点亮到熄灭,从月缺到天老。不入江湖,剑又有何用处?可是人总是有些执念的,例如剑于剑客,莲于莲花。

    那天黑压压一片人闯入小院,持着各式兵器,各门各派的人,团团围住慕城和莲花,好似一群厉鬼。

    莲花第一次看见慕城抽出了剑,可是她已经倒在血泊之中,白色的衣裙上一朵又一朵妖娆的红莲绽放,妩媚到极致。

    慕城那时候才明白,没有莲花,要剑,又有何用?

    大概谁也不会懂,后来慕城卖了那把剑,买了一匹快马,浪迹天涯,从此牵挂都不在他心里。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次下雨的时候,似有莲花在他心里缓缓盛开。

    莲花倒下的时候,印来是看见的。那一刻,他离了魂,穿梭到许多年前,他看见年轻的少年把刀扎进母亲的胸口,血染红了白色的衣裙,好似红莲盛开,妩媚到极致。

    莲花凋谢了,从此江南再没有了神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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