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可摘星辰

作者: 千姜0 | 来源:发表于2019-05-17 09:25 被阅读9次

      一轮明月悬挂于空,夜已深,千羽躺在破庙的屋顶上悠闲的赏月,身旁还放了一壶清酒,腰间配着一管玉笛,月光下更显得笛身通透,一看就是上好的材质。他穿着一袭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风吹过林子传来阵阵松涛声,伸手拿过酒壶仰头喝了一口酒。从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又是更多的马蹄声,混合着人声,似乎有什么人在逃命,后面的人紧追不舍。

      从后方传来利箭破空的声音,正中马腿,前面逃跑的人从马身上摔了下来,抽出了手中的长剑,他自知今夜凶多吉少怕是躲不过了,索性不跑了,准备和后面的人拼个鱼死网破。

      “王爷,你逃不掉的。”为首的人骑在马上俯视着他,后面的人也停了下来,围在他的周围等待着首领的指令。

      “既如此,那便战吧!”慕安执剑而立,风姿卓越,刀光剑影划破了宁静的夜空,兵器之间激烈的碰撞声。这个满身书生气的男子,眉目间却有着让人不敢小觑的气势,那些人全部倒地的时候他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撑着剑勉强站立着,发丝有些凌乱,脸上沾了血迹。“阁下出来吧!”他淡淡的说了一声。

      千羽并不意外这人竟能察觉到自己的气息,相反在那些追杀的人倒地之后,他就刻意没有隐匿自己的气息。抽出腰间的玉笛转了一圈从屋顶飞身而下,落在了他的面前。慕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眸色骤然凝重,那人腰间挂了一块精致的玉牌,是摘星搂的令牌,想必这人在摘星楼的身份不低。

      “想不到连摘星楼都请来了。”慕安苦笑了一下,看来那些人是真的没打算给他留活路。摘星楼是当今天下第一的杀手组织,手可摘星辰,取人性命更是易如反掌。

      千羽仍旧是那副闲散的样子,丝毫不像个杀手,倒像是月下闲庭漫步的散人,一层银辉洒在他的身上,一张脸白净清秀的过分,那双执笛的手丝毫不像会取人性命。千羽抬眸打量着眼前的人,这就是那个能够搅动朝堂风云的六王爷吗?传言六王爷曾带兵征战沙场,怎么看起来倒像是个柔弱书生呢?

      “你可有什么未了心愿?”千羽挑眉问他,嗓音清冷的犹如寒潭之水,眉目间冰冷如峰不带有一丝感情,是了,他是杀手,杀手又怎会有感情呢?

      慕安看着眼前的少年,千羽的年纪不大,面容俊秀堪比女子,周身的凛冽气势却是让人不敢小觑。说出来的话丝毫不会让人觉得狂妄,而是让人毫不质疑他有取人性命的本事。

      “若今夜,我葬身于此,可否恳请这位小兄弟帮我救一个人?”慕安沉声说道,他知道此人既问他有何心愿,必然有替他实现愿望的本事。

      千羽皱眉仿佛在思索着什么,他是杀手,可这人不求自己饶他一命,反而让他去救人,真是个怪人。“你想救谁?”

      “清菱。”慕安温柔的念出了那两个字。

      “好。”

      千羽执笛负手而立,黑色的衣衫无风自动,摘叶飞花的神技被他发挥的淋漓尽致。慕安紧握手中的长剑,他疲于奔波又与追兵数次大战,自知此战已无胜算,但他还是想要拼死一搏,不为别的,只求再见她一面。

      他仿佛有又见了杏花微雨中,那娇俏如花的容颜。皇兄疑他功高震主,奸臣参他谋逆,可他此生并非愿意居庙堂之高,若非父皇生前肯求自己守着这江山,他早就找一方清净地归隐山间了。此生所求,也不过守住那一袭青衣,护她周全。

      少年懒散的骑在马上,玉笛的流苏垂在腰间一晃一晃的,落日的余晖印在身后,萧条的古道上再不见他人踪迹,分明是‘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悲凉,却不见少年脸上半分悲凉之意,倒颇有几分‘放怀天地间,得意水云间’的意味。眼瞧着城门要关了,少年才不紧不慢的拽紧了缰绳,在大门即将关上的最后一刻施施然进了城。

      黄昏的长安仍旧热闹非凡,这里每天都有许多人蜂拥而至,也有许多人悄无声息的消失了,长安,长安,焉能长安?千羽嗤笑了一声,这不夜城当真是让人夜不能寐。

      宁王府,下人们都在忙碌着,王府的守卫比平时更添了几倍,青衣女子站在窗前注视着院子里那一树桃花。她知道,若是那个人不回来,仅凭她一己之力守不住这王府,最迟今夜,那些人就会有动作了吧!

      “小姐,王爷说了让你离开长安。”翡翠走上前来,小声地说道,他们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是他们都选择了留下来,因为他们都是无家可归的人,是被宁王收留的,这宁王府就是他们唯一的归宿,愿同王府同生共死。

      “慕哥哥,还是没有消息吗?”清菱没有转身,仍旧望着那一树桃花,昔年她初入王府,那人亲手为她种的桃花,后来他不见了,现在连慕哥哥都没了消息。那时她家破人亡,是罪臣之女,慕安从战场赶回来,一身银甲奔波千里,脸上还带着塞外的风霜。她跪在刑场,等待着她的宿命,在行刑的最后一刻,一把长剑挑落刽子手中的大刀,斩断她身上的绳子,他跳下马解下战袍温柔的披在她身上。长剑入鞘,他抱起她走出刑场,“人,本王带走了,皇兄若怪罪,只管让他找本王。”

      想来便是那次,便与皇上生了嫌隙,原来这灭门之祸是我当年为你种下的因果,慕哥哥,当日救我,你可后悔?

      翡翠眼里蓄满了泪水,咬着嘴唇摇了摇头,哽咽着答道“管家说……一直没有王爷的消息……怕是……怕是……”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她们却都已明了,怕是凶多吉少,泪珠从脸上滚落,清菱转过头,温柔的替她拭去泪痕。“小姐,你走吧!王爷他拼死也要护你周全。”翡翠哭着请求道。

      “小傻瓜,王爷肯为我舍命相救,难道我就不能替他护着这王府了吗?王府是他的家也是我的家,在他心里你们都是他的家人,我又能弃家人于不顾呢?”清菱低声说道,声音婉转动听,翡翠早已泣不成声,他们都是穷苦人家出来的,连父母都可以把他们当做物件买卖,可尊贵如王爷却将他们当做家人。那个儒雅俊秀的男子,一袭长衫,经纶满腹,执剑之时亦可傲视天下。

      夜里火光漫天,照亮长夜,禁卫军包围了王府,密密麻麻的箭雨从天而下,清菱换上了一袭白衣,纯白如暇纤尘不染,没有任何多余的装束。王府哀鸿遍野,禁卫军冲了进来,包围着她,无数利剑指着她,可是她丝毫也不惧怕,她俯下身跪在地上,细心的整理着翡翠的遗容,这个傻丫头替她挡了那支本该取她性命的一箭。

      禁卫军的头领突然握紧了手中的剑,瞳孔微缩,并不是担心面前这个女子会奋起反抗,而是他看到了屋顶上那个黑色的人影,那人执着一管玉笛负手而立。千羽已经在这里观看了很久了,他看着那些仆人慷慨赴死只为了保护那个女子,心中暗笑他们愚蠢,他没有出手相救,他要带走的只有那个女子,其他人的死活又与他何干。千羽看了一眼下面将王府围的水泄不通的禁卫军,首领也正注视着他,看来今晚又有一场恶战了。

      足尖轻点从屋顶飞身而下,稳稳落在那白衣女子身旁,“我带你走。”他淡淡的说了一句,声音清冷。

      从腰间抽出身后的兵器,长剑出鞘,银光流转,即使面对如此多的敌人,千羽的脸上仍旧是漠然的,血迹染红了他的衣衫,黑色的袍子都被浸湿了,直到最后一个人倒下之时,他身子一歪向后倒去。清菱从身后扶住了他,一声轻哨,那匹驼他进城的马不知道从哪儿跑了出来。

      清菱坐在前面,身后昏迷的人靠在她的身上,他受了伤流了很多血,可是他们不能停下来,追兵马上就会赶上来。千羽的意识渐渐模糊,他是个杀手即使身受重伤也应该时刻保持警惕,可是鼻息间的淡淡清香却让人想要沉睡,仿佛落入了一个无边的梦境里。

      记忆中的那个女子也总是一袭轻纱,眉目间顾盼流转尽是温柔,一个小小的孩童被他抱在怀中,桃花落在她的衣襟上,沾染了一树的清香。他们住在林间的竹屋中,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直到那群人撞进他的家中,母亲将年幼的他藏在床下,他眼睁睁的看着那群人将冰冷的利剑贯穿她的身体,可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娘亲,娘……娘……”清菱正在替他擦拭,突然听到了低低的呢喃,靠近了才发现他唤的是娘亲。额头上是密密麻麻的汗珠,身上的伤口又浸出血来。她想要去探一探他的额头,却被他一把握在手中,他抓的很紧,清菱试了几次都没能抽出手来,只好坐在床边,细细地替他擦拭头上的汗珠。

      在梦里他仿佛又握住了娘亲那双柔软的手,让他舍不得放开,这些年他拼命练武,可是他却没有办法替娘亲报仇,因为他连自己的仇人是谁都不知道。他进了摘星楼,主上将他培养成一柄杀人的利剑,他成了冰冷的武器没有任何感情,一个杀手是不需要有感情的。可是母亲温暖的怀抱,干净的清香都让他沉醉其中。

      “别走……你别走……”少年低声哀求着,清菱看了一眼手中的帕子,本想着去换水,却又被他拽紧了衣角,她握住他的手,俯身在他耳边说道“好,我不走。”她的声音很轻,像一阵春日的风。少年仿佛听见了一般安静了下来,拽着她衣角的手却还是没放开。

      千羽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破晓,晨光透过窗棂落在屋里,视线有些模糊,清菱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他缓慢地坐起来牵扯到身上的伤口让他闷哼了一声。他凝视着那张清秀的容颜,恍惚的想起了昨晚那个美好的梦境,已经很多年不曾梦见母亲了,都快要忘记她的样子了。清菱照顾了他一夜,天快亮时才睡着,她睡得不好皱着眉,眼角还有泪痕,千羽看着她下意识的替她拂去垂在脸上的碎发,她的样子很美。

      他从未有过那种感觉,竟让他舍不得移开视线,他就那么靠坐在床上看着她。不多时,清菱便醒了过来,千羽正在把玩着手中的玉笛,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想看他是否还在发热,滑若凝脂的素手搭在他的额头,竟让他不知所措的红了脸,母亲死后他再没和任何人亲近过。清菱看着他面色潮红,有些担忧的问道“你可是有哪里难受?”

      千羽有些别扭的转过头不去看她,怕她发现自己的窘迫,淡淡的说了一句“你走吧!我受人所托,救你一命,如今既已脱险,你便离去吧!”

      “托你之人,可是宁王慕安,慕哥哥在哪儿,他可安好?”清菱有些急切的问道,这世上她再无亲人,若有人牵挂着她的生死,除了慕哥哥她再想不出别人。

      千羽握紧了手中的玉笛,紧抿着薄唇,他不敢让她知晓她心心念念的人已经不在世上了,而且还死于他手上。主上对他有恩,他不能违抗命令,身上的伤口好像火烧一样疼了起来,他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他死了。”千羽淡淡的说出来,然后他看见了清菱脸上的悲戚和绝望,王府被围剿的时候她也不曾失了气度,此刻却像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千羽的心脏好像疼了一下,已经很久没有过的感觉仿佛又回来了,不,他是个杀手,他怎么会心疼呢?他早就没有心了啊!

      他看着清菱跑了出去,他伸出手想要拉住她却又无可奈何的放了下来,他能给她什么呢?待在他的身边不过是徒增危险罢了,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哪天会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命丧黄泉呢?可是他一刻他突然有些后悔执行这次的任务,如果他不是个杀手该多好,胸口有些异样的感觉。

      嗓子疼的厉害,他挣扎着起身想要为自己倒一杯水,那一抹倩影从门外走进来的时候他有些难以置信。清菱走到他身旁,默默接过他手中的杯子,替他斟满又递到他手中。

      “你身上有伤,不宜下床。”她柔声说道,依旧是从容不迫的大家闺秀,仿佛刚刚那个哭的梨花带雨的人只是千羽的错觉。

      千羽喝了一口水,嗓子好受了一些,然后他低哑的开口道“你那位慕哥哥可是你的心上人?”

      清菱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似乎没料到他会如此问,然后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是”她注视远方的群山连绵隐于薄雾之中,院外的桃花开得正好,只可惜人面不知何处去。

    过些日子,千羽的伤好些了,便可以下床了,他站在院子里仍旧是一袭黑衣,挺拔如松,他看着面前那棵桃树有几分熟悉的感觉,伸手抚上树干,有些细微的沟壑,等到他凑近一眼,上面刻着的正是他的名字。一股腥甜涌上来,眼睛酸涩的想流泪,这是他的家,是他和母亲曾经住的地方,树上的字是他小时候刻的。他猛然回过头,果然屋檐下还挂着风铃,只是因为时间太久已经发不出声音了,那是母亲亲手挂上去的。

    “这是怎么了?”清菱从屋中走出来,看着他正望着那个破旧的风铃,眼眸中弥漫着水雾,有些看不分明。

    千羽指了指桃树上的字迹,依稀可以看出是‘星辰’二字,“这是我幼时所刻,星辰是母亲为我取的名字。”

    “你母亲一定很爱你,所以才会给你取这么美好的名字,星辰。”她轻轻念出那两个字,胸口那种异样的感觉又出现了,已经很多年没人这样唤过他了,他都快要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他突然不想再回摘星楼了,想要留在这里,留在母亲和她的身边,想要活下去守着她,想要每一天都见到她温暖的笑。

    他们在小竹楼住了下来,夜晚的时候他就揽过她纤细的腰肢,飞上屋顶,他们一起躺在屋顶看着满天星辰,听他吹着那管常年不离身的玉笛。听着她一声一声的唤他星辰,千羽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一个无边的梦境,让他甘愿沉溺其中。千羽依旧每天在院子里练剑,他不想再做杀手,可是他想保护她,清菱总是安静的坐在一旁注视着他。

    “我教你功夫吧!”千羽走到她面前伸出手,长剑负在身后,清菱正坐在石凳上拖着下颌,疑惑的看着他。“这样以后我不在,你也可以保护自己了。”他说的诚挚,清菱却从中听出了几分悲凉。

    “好。”她应了下来。

    他站在她的身后,抓住她握剑的手,她的手有些凉,“可是冷?怎的手这样凉?”

    他的嗓音丝丝缕缕地钻入耳中,呼出的热气让她有些痒,红着脸摇了摇头,他的手很温暖,莫名地让人心安。

    “菱儿,你可曾对宁王动过情?”千羽沉声问道。

    清菱望着他,慕哥哥与她有恩,可她在王府的那些年却从未有过半分逾越,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丝毫男女之情,她对慕哥哥是兄长的敬重,而她的心早在少年时就给了另一个人,那个命中注定的未婚夫婿。那个总爱一个人在院中练剑的小小少爷,倔强又坚毅。

    “不曾”她凝望着他,千羽轻抚着她的脸庞,将她视若珍宝,他从来不知道自己那双执剑的手也能如此温柔。他捧着她的脸,贪恋着她的气息,她的唇有些凉,像是他喝过的清酒,让人回味无穷。夜里他搂着她,柔声在她耳旁问道“菱儿可觉得欢喜?”怀中的人红了脸,埋在他胸口,点了点头。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那一日,他从王府的屋顶一跃而下,只一眼,她就已经爱上了他,那身黑衣衬的他容颜俊美,他握住她的手说要带她走。只可惜那夜无月无风亦无星,只有王府的火光冲天照亮长夜。

    察觉到其他气息的靠近,千羽悄悄起身点了她的睡穴,以免扰了她的清梦,披上外衣走出门去,院子里正坐着一个黑衣人,石桌上放着一壶酒喝两个酒杯,黑衣人正在饮酒。见他出来了也没有抬眸,只是斟满了另一个酒杯。

    “能饮一杯无?”黑衣人淡淡说道。

    “主上”千羽恭敬的行礼,此番他不曾回去复命,料到有人会来寻他,只是没想到主上竟亲自来了。

    “坐”黑衣人依旧悠闲的自饮,千羽顺从的坐在对面的石凳上,黑衣人感叹道“我初见你时你还年幼,眨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是,承蒙主上大恩。”千羽喝了一口面前的酒。

    “从前你最不爱说这些话,怎的现在连你也要和我客套了吗?”黑衣人皱眉看着他。

    千羽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他并非是客套,感激是真心实意的,那时他无依无靠又尚且年幼,为了活下去住在破庙里,和野狗抢吃的。有一回别人诬陷他偷东西,被打的半死不活,是主上救了他带他回摘星楼,教他武功给了他新的名字和身份。他答应过会效忠于主上,可是现在他却背叛了自己的承诺。千羽微微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竹屋,嘴唇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她是他的牵挂和眷恋,他从未像现在一样真实的活过。

    黑衣人将他的细微动作尽收眼底,“你动了情?”他沉眸问道。

    “主上,我……”千羽犹豫着点了点头。

    黑衣人却一下子激动了起来,“你怎么能动情呢?”似乎对方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我想退出摘星楼。”千羽坚定的说道,从前他无牵亦无挂,生或死他都不在乎,可今时不同往日,他想要带着她寻一处僻静的地方,从此不问江湖事。

    黑衣人冷笑了一声,“你想归隐?”他有些好笑地看着对方,转了转手中的杯子,“当真?”

    千羽依旧注视着他郑重的点了点头,表明了自己的立场,黑衣人看着他,心想这副倔强的样子倒是没变,还和从前一样。他思索了一会,开口道,“你再替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放你走。”

    “好。”千羽一口应承,他不在乎主上要让他做什么,只要能和菱儿在一起他什么都愿意去做。若真有因果,那我甘愿染这恶果,读这经过,只求此生曾同你走过。

    过了几日清菱发现他练剑愈加勤奋了,同他说话时也总是无精打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千羽决定离开的时候是在一个清晨,天色有些昏暗,他的动作很轻走出院门的时候却突然感应到什么似的回了头,他不知清菱是何时发现他离开的,或者说何时发现他准备离开的。她倚在门框上,一双美目顾盼流转凝望着他。

    “何时归?”她声音轻柔随和,仿佛只是一个等待丈夫赶集归来的小妻子,她没有问他去做什么?也没有问他去哪里?可是千羽却没有办法回答她的问题。

    他回望着她,用目光细细描绘着她的眉眼,想要把她的音容笑貌都记在心里。

    清菱转身走进屋里很快又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把油纸伞走到他面前,看了一眼昏暗的天空,“怕是要下雨了,带把伞吧!”千羽接过她手中的伞,将她搂入怀中,他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她温顺的倚在他的怀里,踮起脚尖轻声在他耳边说道“我等你。”

    仍旧是一人一马,一笛一剑却没了先前的洒脱,此去吉凶难定可若是不去,他怕是再难离开摘星楼。他要去边塞的一座小城,黄沙漫天平地风起,千羽坐在路边的一个茶摊,一生简单的黑衣,脸庞却是白皙俊秀,小二倒茶的时候打量着他的容貌,当真是生的好看。

    “公子是外地来的吧?”此时正值黄昏,没什么客人,茶小二索性坐在不远处磕着瓜子和千羽套起了近乎。

    “嗯”千羽喝了口茶,淡淡应了一声。

    “我就说嘛!我们这荒凉的变成怎能养的出公子这样俊秀的人。”茶小二吐掉嘴里的瓜子皮,又继续说道“公子来这所为何事?”

    “等人”千羽看了一眼空旷的街道,暮色西沉,这里靠近边塞不同于中原的秀美,更的是滂沱的气势,无穷无尽的风沙似乎永远也不会停下来。

    茶小二还在自顾自的说着,抱怨着这随时起风的鬼天气,一不小心就叫人吃了一嘴沙。天色越来越晚,千羽掏出碎银让小二离去,这下子正条街道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和满街的风声。倒掉了茶杯里的茶,拿出腰间的酒壶,一杯一杯的喝着烈酒。直到震耳欲聋的马低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千羽坐到了街道的正中间,一手执着剑,千军万马从长街尽头奔驰而来,为首那人一身银甲,头上的那抹红缨红的扎眼。有人喊着他让开,千羽仍旧不为所动,

    “你是何人?所谓何事?”将军急急拉住缰绳,马蹄高高的扬起又嘶鸣着放下。

    “摘星楼,杀手,来此杀你。”千羽饮了最后一口酒复又抬起头来。

    听他如此说后面的将士群情激动,这人真是狂妄,简直是不知死活,将军制止了手下人的情绪。将军挑眉看了对方一眼,“哦?你可知我是谁?”

    “宁王的部下,叶嵩。”千羽抽出手中的剑,“拔剑吧!”

    将军接过属下递来的长枪,一枪刺出携了满街的长风,千羽足尖轻,急退,几番交手下来千羽发现对方并未对他用出全力,仿佛试探着什么。叶嵩突然停了下来,恭敬地对他行了个礼,“小殿下,原来您真的还活着。”

    千羽冷眼看着他,手中的剑并未放下,叶嵩知他不明白边将事情一一道来,几天前他收到清菱小姐的传书,按照信中所说在这里拦他之人就是他们找了多年的小殿下。

    千羽记得原名星辰,可是他不记得的是自己姓慕,是宁王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当年皇宫大乱,贵妃娘娘和小殿下一起失踪了。宁王派了很多人去找都一无所踪,直到清菱看到了他幼时刻在桃树上的那个名字,和他身上挂的那块玉佩才确定了他的身份。那夜他同摘星楼主上的对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所以她先他一步传书给叶将军,才有了这场相认。

    千羽的眸色却是愈发凝重了,胸口疼的厉害像被人刺了一剑,宁王是他的哥哥,脑子里好像有什么遗忘的画面涌了出来。当年皇宫打乱他受了伤忘了从前,他只记得和母亲生活的小竹屋,却忘了那个疼他宠他事事护着他的兄长。还有那个爱穿一袭绿衫的小姑娘,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很是好看,原来他和菱儿那么早就认识了。他又记起了那天王兄倒在他的面前,是他杀了哥哥,是他亲手杀了对他最好的哥哥。

    一口鲜血从喉咙里涌了出来,胸口一阵翻江倒海,叶嵩赶紧上前扶着他,“小殿下这是怎么了?”

    “菱儿呢?菱儿她去哪儿了?”千羽急切的问道,他心里隐约觉得有什么他来不及阻止的事将来发生了。

    “清菱小姐?”叶嵩搀扶着他又派属下去找军医过来,“小姐留了一封信给殿下。”他从怀中掏出信件递给他。

    原来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她知晓他的身份,也知道他就是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未婚夫婿,父亲被奸臣陷害,满门抄斩,宁王救了她。初时她并不想活下去想着追随亲人而去,慕哥哥劝慰她,想着此生再见她的小少年一面方才苟活至今。

    近些日子他总是胸口疼痛,却是中了蛊毒,摘星楼原本就是皇上的人,想要将他们赶尽杀绝的人,害死娘亲的人从来都不是别人,而是高高在上的一国天子。难怪那日楼主神色怪异的看着他,问他是否动了情,相思蛊,相思一动蛊毒发,他从未想过放他离开,此毒无可解,唯有断相思,菱儿连你也要离我而去了吗?

    “将军,是蛊毒。”老军医战战兢兢地说道“相思蛊,无可解。”叶嵩皱着眉,紧抿着嘴唇,“除非心爱之人离世,方可解蛊。”千羽胸口一阵疼痛,又一口鲜血喷出,叶嵩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信纸,原来清菱小姐早就准备好了要牺牲自己来换小殿下一命。锥心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开来,他突然想起离开的那一日他们都不曾好好道别。

    天上飘起了雪花,清菱站在院中,看着光秃秃的树干,来年开花时她怕是无缘一见了,还是她最爱的青衣,宛若绰约仙子迎风而立,雪花落在她的衣襟。屋顶上坐着那夜来过的不速之客,腰间挂着玉牌,千羽走了之后他日日都会来,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她默默凝望着边塞的方向,想必他此刻已经和叶将军汇合了吧!

    “值得吗?”那人坐在屋顶上淡淡的问。

    清菱没有回头,道不同不相为谋,像他那样背主弃义的人又怎会懂,她从袖中取出匕首插入自己的胸口,黑衣人飞身下来将她揽入怀中,他跪坐在地上满眼悲戚的望着怀中的人,她竟那般决绝。

    “小姐,你就这么恨我吗?”黑衣人痛苦的望着她。

    “裘临……”她奄奄一息地唤着他的名字,已经很多年不曾这样叫过他了,“我不……恨你,我只恨……看错了你。”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溢出来,胸口开出一朵朵红色的花。

    他曾是她父亲最忠实的部下,也是他们最信任的人,只可以一切都只是一场骗局,他不过是皇上派来的奸细,害的她家破人亡。她年幼的时候,他曾做过她的贴身侍卫,心底偷偷思慕于她,嫉妒着她与小殿下的那桩婚事。所以他隐瞒了慕星辰的下落,给他换了身份名字将他培养成杀手,不曾想如此兜兜转转他们还是相遇了。

    裘临抱着她渐渐冰冷的身体,雪落满了他的肩头,染白了头发,他就那样抱着她在雪地里坐了一夜。那日宁王赶到刑场的时候,他亦在人群之中做好了劫人的打算,只可惜晚了一步,就算他再如何卑鄙无情,却从未想过要她死。他想要的不过是她能多看他一眼,后来她到了宁王府,他也时常去看她,不敢被她发现。清菱,若那日救你之人是我,你可会对我高看一眼?

    千羽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高热不退,又咳出一口黑血来,军医颤颤巍巍的把着脉,有些不可思议的皱着眉。

    “怎么样?”叶嵩焦急地问道。

    “这……小殿下的毒解了……怕是……怕是殿下的心上人已经不在人世了。”军医叹息着说道。

    叶嵩走到窗户旁,望着长安的方向,从怀中掏出了宁王留下的兵符,这天下是时候变一变了。

    半月后,原本在边塞的军队兵临长安城下,为首的人一袭黑衣英姿飒爽,身旁的副将正是大名鼎鼎的叶嵩将军。父皇给他取名星辰,本想着将这山河万里日月星辰都交付于他,谁曾想害他半生蹉跎。先皇最疼爱的小殿下终于又回到了这皇城之中,摘星楼的楼主正站在长安街上,叶嵩眯起眼睛瞧了瞧,有些不敢置信的说道“裘临,竟然是你,原来你真的背叛了我们。”

    裘临轻笑了两声,“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谈什么背叛不背叛。”然后挑眉看着千羽,“千羽,好久不见。”

    千羽冷眼望着他,脸上没有任何的神色,比从前更让人觉得不可靠近了,然后他沉声问道“菱儿在哪儿?”

    裘临大笑了起来,那笑容却无半分喜悦满含悲凉之意,“她死了你不知道吗?死的人应该是你的,她是替你去死的。”

    “她死了也是我的妻子,你把她还给我。”千羽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冷的像是冬日的寒冰。

    “哈哈哈……你这辈子都别想找到她,慕星辰,你就是个悲剧,你知道摘星楼为何叫摘星楼吗?因为我们要取的性命从来就只是你啊!太子殿下,你的母妃你的兄长甚至清菱,他们都是为你而死。”裘临恨恨的看着他,他是最年轻的太子殿下,先皇说他一出生就带着祥瑞,是天选之人。如果没有他,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清菱不会死。裘临激烈的进攻着,像是要把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他的身上,“小殿下,你可是忘了?你的功夫都是我教的。”

    千羽躲避着他的攻击,刺出绝杀的一剑,见血封喉,“这一剑,是王兄教的,与你无关。”

    他看着皇宫的方向,为了走进那座城,为了走上那个位置,已经牺牲了太多人。

    一月后,新皇登基,慕星辰坐在皇位之上,他伸出手摸了摸那把沾染了无数人鲜血的龙椅,然后凄苦的笑了笑,手可摘星辰,可你们都不在了,我要这满天星辰江山万里何用?

    来年春天,御花园的花儿都开了,年轻的帝王站在桃树之下,花瓣落了满身,香气扑鼻,菱儿,我好想你,兄长,娘亲,我好想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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