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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四十多年，老韩终于回来了，回到故乡。
少年时参军，复员后留在市里，后来单位不景气，他提前退休，在一个学校当门卫。而老伴一直在老家，种地拉扯孩子，所以呀，无论在哪，老韩都觉的不是家。
也许在部队里养成的好品质，老韩无论在那都能把工作做的有声有色。每次被表彰，老韩都不好意的说：我当过兵嘛。
现在回到家了，没有了朝九晚五，老韩闲的慌。老伴的那一亩多地，早被承包了。他天天在村里村外转 ，和几个老头老太太唠唠嗑，但没多久，就有点淡了，提不起精神。
老韩祖祖辈辈侍弄地，如果不是参军，他现在也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他喜欢摆弄那些土疙瘩。
村南头有片空地，坑坑洼洼，荒了好多年。老韩看在眼里，跑到村长家唠。
新任村长磨不过他，跑去看了几回，然后召集村民开会：与其荒着，不如分给各家，种个菜，栽棵桃。
老韩终于有自己的地了，邻着路，巴掌大。
看的出来，老韩很是满意，当天下午就扛上锹，去挖地了。刚入春，又下了一场雨，半天功夫那块地被老韩整的熨熨帖帖。
老韩跑集上买了蔬菜种子，又捎来两颗桃树。他盘算好了：地的南头是个大坑，桃树可以栽在地头，又不占自己的地，又利用了空间。
想到这他心里美滋滋的。没事就往地里跑，拔棵草，提桶水，看着叶子由两片长成四片，青黄转为碧绿，一片绿油油，特别有成就感。
村里年轻人都出去了，剩下的老弱病残，所以对种地没多大热情。老韩周围的地不是依旧空着，就是随便种些东西。只有老韩的地招人喜欢，桃树已有零星的花苞，菠菜鲜嫩鲜嫩的，小青菜肥肥胖胖，香菜长势正好。
老韩畅想着，过几天拔点自己种的菜，给市里的女儿儿子送去，没打药，绿色健康；等到韭菜长大了，一定包顿饺子，超市买的韭菜就是缺点味。
两天没去看自己的菜地了，老韩真有点挂念。老战友儿子结婚，他前去道喜。这不刚到家，他放下东西直奔菜地。
眼前的景象令老韩吃惊：菜被人拔走了许多，余下的东倒西歪，刚长出的韭菜被几个大脚印踏了。
“谁呀？这么……”老韩心疼的扶着倒下的菜苗，气呼呼的忙活了半天。他心里堵得慌：不是每家都有地吗？自己不会种吗？再说想吃了可以给我说一声吧，你看看，把菜踩的。
回到家，老韩一声不吭。老伴做好晚饭叫他，也不理。“我说，你发啥神经？还有功了？”老伴院里大嚷着。
老韩这才出来，默不作声的吃饭。经过老伴再三追问，才知道缘由。“哎，我说什么事呢，赶明我骂他们一通！”老伴不以为意。“乡里乡亲的，算了，何况只是拔了一些。”老韩受不了老伴的这种处理方式。
不过，这件事放在老韩心里了，每次侍弄菜地，见人总要提起。没多久，村里都有了议论：老韩这人，小气，好烟也舍不得让，拔棵菜还念念叨叨，挣一辈子工资的人了！
老伴听了，回家就劝老韩，“还年轻啊，天天累的跟啥似的，院里种几颗有吃的就行了，村南头的别种了。”“不种地干啥？我又不喝酒，不打牌，也不哄孙子！”“人家说你的，因拔菜。”老伴没敢明说。
其实老伴清楚的很，老韩挣的钱花到自己身上的很少，儿子女儿上学，要靠他；买房，他又拿出一部分。还有老韩不让说的，在学校当门卫时，他还资助着贫困学生，一直到现在。老韩常说小时家里穷，上不起学，要不是参军学点文化，哪来的正式工作，孩子不上学不行啊。
“爱怎么说怎么说，我没偷没抢，让他们打听打听，我工作那年不是模范。”老韩扯着嗓子嚷。老伴知道老韩生气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她只是听不了别人的议论。
要不是老韩那次犯病，儿子怎么也说不动他歇着。“你不怕，人家还害怕的，你说看门事小，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人家单位……”正是儿子这句话打消了老韩继续当门卫的念头。老韩不想麻烦别人，尽管他有医保，有保险。
可能受老韩影响，又有几块地种起来了，但老韩的菜仍会丢。
说实话，老韩种的菜自己真的吃不完。每次拔菜时，谁经过，他都热情的邀请他们抜些菜，他还不忘送给王老太一些。王老太儿女都不在身边，一个人，八十多岁了，眼还不太好。
又是一年风轻水暖了，老韩突然说不想种菜了，“种两棵杨树算了。”“咋了？”老伴问。“老了，种不了！再说也吃不了。”老韩没抬头，继续捣鼓他的自行车。
后来老伴才知道：尽管老韩的菜一直被暗拔，明送，村民还是对他指指点点，还不如在外打工的，人家还让20多块的烟的，老韩天天都是十多块，好烟都藏着；还有，村民不喜欢老韩总一副教育人的面孔，什么孩子得上学呀，上出来有什么用？他不是还住不成洋楼？再说打工也不比他儿子少挣啊！多在城里住几天，看把他能的……
老韩生日，孙女回来了，说市里新建一个公园，离他们小区特近，还特别美，……话还没说完，老韩就说想去看看。儿子儿媳都愣了：老韩怎么想通了？原来他常说哪都不如老家好的啊。
老韩乘车离开时，看着窗外渐渐倒退的树，感觉老家也渐行渐远，他突然又怀念起从前，怀念起工作时那份充实，那份简单。
“别看了，住不惯了可以回来嘛！”老伴看他一直盯着窗外。
老韩心里盘算着：62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在市里找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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