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牛大壮
奶奶是母亲的妈妈,从小我就这么跟着姐姐叫,村里的人碰到我也常问奶奶的事。
“这不小雨家小儿子吗?”(小雨是我母亲的小名,有时候姐姐发脾气了也会这么叫,也只会换来母亲的一顿揍。)
“嗯!”
“你奶在家吗?”
“在!刚我还看到她在院子里喂鸡呢!”
村里常有人来找奶奶讲神仙。老人们常喜欢四处去讲神仙,他们叫串门子。我父亲跟我们姐弟两说“少去听那些老人讲神仙,一天神神叨叨的……”奶奶也会带着我去串门子,大多是几个老人家神神叨叨的烧香纳黄纸什么的,把我放在一旁,不许大声说话,也不准吐口水。后来我也就采纳了父亲的说法——讲神仙。
来我家串门子的很少神神怪怪的,大多是凑在一起纳个鞋垫,打个线,或者打个草蹲,手里忙着,嘴上不停说着,太阳也就慢慢西下了,直到扶着膝盖起身才感叹“哎哟哟,该回去了哟……”。
“狗拴着没?你记得你家那狗恶得很!”
“拴着呢……奶奶!奶奶!大生他奶找你……”
奶奶很喜欢串门子,也很喜欢聊天,能看到她最开心的事就是每个周四到镇上去赶集,在集市上拉着熟人讲好久好久。奶奶好像也没去过很远的地方,甚至都没走出过小镇。我见过的她去的最远的是小镇的另一头,那是大爷爷家女儿出嫁的时候。奶奶带着我坐上小巴,才到一半路,奶奶就晕车吐得一塌糊涂。
那次回来,奶奶就说再也不要出远门了,再也不要做汽车了,还说“养姑娘不要远嫁的好。”而我也是不知道嫁在本县另一个镇的小姨家她去过没有了,只记得每周奶奶都准备好背篓,坐在爷爷的老牛车上,一道一道的往镇上赶。
小时候多病,镇上的卫生所是我不常去的,倒是村里的某个奶奶家去的多了,所以那时候跟奶奶的时间比较多的,也懂得许多村里一些事的习俗。大了些,体质好多了,就再没跟奶奶一起了。自从父亲和母亲带着我们从那大院子里出来,村里人也就不问我奶奶在不在家了,只有问我父亲或者母亲在不在家。也许每个家庭都会有成长,然后开花结果,然后再有新的开始吧。
姐姐告诉我路上碰到了她,也不要搭理,母亲却也跟我说“她毕竟是你们奶奶,起码的礼貌还是要有的,叫她一声又不会少一块肉……”后来,在家的时间少了,我只记得父亲跟母亲吵过,大概是因为奶奶。再后来偶尔的同母亲在巷子里碰到奶奶,也都是互不搭理了,各走各的了。那时我就想也许我没有奶奶了。
爷爷走的那年,母亲常往老院子里跑,也是走到那个院子里,我才有了儿时所有的记忆。那段时间,我和表弟表妹跟着奶奶下地,还是儿时的样子,奶奶手里边干着活,嘴里边说着村里的老故事和新故事,好像在老人家那里才会有完结不了的故事。
爷爷走的那年,奶奶看起来精神很好。堂弟说奶奶吃饭从来没有吃这么多过,干活也很有劲,爷爷走了,她却平静的说“他倒好,走了就走了,不受那个罪了……”不到一年,奶奶便也走了。
出殡那天,重病的母亲在丧队后面哭得很惨。后来,母亲病了很久,却也常一个人回那个老院子里。平日里母亲出门都会说说自己要去哪里要去干什么,那几日母亲不在家,父亲总能在老院子里找到她,然后带着她回家。
我始终是不知道奶奶有没有出过远门了,她所有的故事都是有关村里的了,母亲也只有跟着父亲回过老家几次,就再也没有出去过;可那里有母亲的一切,有我的一切,也会有接下来的人的一切。有关爱情,有关理想,有关生活,也有关生命。
清明节,父亲给我打了电话,
“喂,爸。”
“喂,今天扫墓,现在在山上,跟你通个话……”
“哦……”
“你姐,你姐夫,还有你妈,就我们几个人……”
“哦……”
春节期间,老家的堂哥去扫墓,给父亲发了照片,父亲坐在堂屋的沙发上呆呆的看着。所以,父亲在山上给我打电话的意思我是明白的,但我还是一句话没说出口。
母亲的母亲,我唤做奶奶。我的母亲也会是别人母亲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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