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数九隆冬，寒气实在逼人的紧。凌晨四点，点点星光还未隐去，路灯下的这条小路更显清冷，孤寂。“吱呀”一声，小路旁的大铁门被缓缓拉开一道口子。老赵裹了裹身上的袄子，在路灯的照映下，袄子泛着暗黑色的油光。这是老赵做事时的工作服，常年在油面满天飞的地方做事，恐怕再好的袄子也穿不出好看来。所以，老赵这些年一直也没再要求买什么棉袄了。一直穿着旧的衣服。想到这里，他有些沾沾自喜，又可以省下一笔钱了。
老赵侧着身子，跨了出去，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回头向铁门里喊去：“阿玉，东西拿好了吗”。随着说话的片刻间，老赵口中的热气不断向外流逝，天似乎更冷了。听到老赵的喊声，阿玉赶紧拿起身边的一串钥匙和围裙随着老赵的脚步迈了出去。阿玉伸手把钥匙递给了老赵，还未等老赵接住，她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捂住了自己的嘴，低声的咳嗽着。肩膀因压抑的咳嗽声而不断的抖动着。老赵赶紧接过钥匙，伸出手拍打着阿玉的后背，他的眉头深锁着。眉心拧成一个“川”字，黢黑的脸上又多出了几条皱纹：“最近怎么总是咳嗽，你吃药了吗？是不是家里的感冒药没了？”阿玉摆了摆手，直起佝偻着的背：“药我吃着呢，没事，不用去买药，估计这两天冻着了。”说完，推了推老赵：“赶紧走吧，不然又来不及做了。”老赵看着阿玉被咳嗽涨红的脸，背过身，向前走去，阿玉关上铁门，步履匆匆的跟了上去。
前面不远的街道上有阿玉与老赵经营的小吃店，他们在这里已经呆了五年多了。附近的街坊领居也和老赵夫妻俩相处的很好，知道老赵夫妻的不容易，十分帮衬。老赵很快的到了店门口，他熟练的抓起冰冷的大锁，将钥匙插入。“咔哒”门锁应声而开，老赵用力一推，两扇大门被摇晃了几下，向后张开。他弯下身子，抬开挤靠在门边的长板，然后，拎起身边的两个木质的支架，将他们分别一左一右的放在了外面的帐篷下。他唤来阿玉，两人各抬一边，将长木板抬出去，架在了支架上。阿玉将冰箱里的食材一个个拿出来整理，老赵开始和面，两人都没有任何交流，忙碌的身影充斥着着这件屋子。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清晨七点钟，灰蒙蒙的天空只能看到远处天空悬挂着的月亮，黄黄的颜色，损去了光辉，东方开始亮堂了，半边的天成了紫红色。正对老赵小吃店的街道上，陆陆续续的已经有人在交流着，行走着。阿玉和老赵做出的各类饼也都陆续的好了，阿玉将它们摆放好，放在保温箱里，抬了出去。顾客们渐渐的上门了，阿玉也就不再进去忙碌其他的事情，站在早上被老赵很她抬出来的简易售卖桌旁。一位阿玉家的老顾客走了过来：“哟，阿玉，早上好呀，今天还是老样子。”他径直走到了摆在旁边的餐桌那里，坐了下来。阿玉将切好的两份鸡蛋饼和一杯豆浆送了过去，微笑着说：“刘叔，这么冷的天，还这么早起来？也不怕冻着。”刘叔双手捧住豆浆放到嘴边小心的喝了一口：“没事，我身体好着呢，起得早点锻炼一下身体，倒是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阿玉把筷子递给了刘叔，她依然在微笑，但是却少了些生气：“这两天估计是感冒了，有些头晕和咳嗽。没事的，谢谢刘叔关心了。”刘叔摇了摇头，“老赵，老赵”刘叔扯开嗓子朝屋里喊去，老赵听到喊声，将头伸了出去，看到是刘叔，笑着朝刘叔点了点头：“刘叔，是你呀，早上好。”刘叔站起身，朝老赵走去：“你老婆脸色看着有些不好，有时间带她去看看吧”。“谢刘叔关心了，阿玉是有些不舒服，普通的感冒而已，没事的。”老刘转过身去，又继续干活了。刘叔也没再说些什么，吃完了早餐，和阿玉打了声招呼，背着双手，离开了。
阿玉断断续续的卖着就到了八点钟左右，人越来越多了，阿玉恨不得自己多变几只手出来，屋里的老赵也在赶做着一锅又一锅的饼，他脱下了那件袄子，细密的汗珠从老赵的额头流淌到下巴那里，他顾不上去擦拭，耽误一下，客人就会催促，要是给他们留下不好的印象，老赵觉得他们下回就不会再来光顾了。这样一想，老赵不觉得又加快了手中的动作。他把自己刚做好的饼子装上端了出去，自己家的摊位已经站满了人，老赵觉得很满足。笑嘻嘻的走到阿玉身边：“阿玉，我那边做了不少，我在这里帮你一下。”阿玉来不及回答他，只是点了点头，老赵看着阿玉苍白的脸庞，也不再说什么，和阿玉忙开了。
“老板，我要两份葱油饼，”“哎，老板，我要一份，”……阿玉擦了擦额头上汗水，抬起酸胀的脖子，看向人群，“好的，各位稍等一下，马上就好，”阿玉想回过身去催一催老赵，让他的动作再快些。但是她的脚好像用不上力了，她的眼前人影再摇晃着，一片漆黑，他伸出手想去喊老赵。但是，好像自己被定格了一样，怎么都动不了了。顾客们吓坏了，退后了好几步，看着阿玉倒在了地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赶紧打120呀，”人们这才一团围在阿玉的身边，老赵听着外面嘈杂声有些不太正常，将头伸了出去，只见家门口被围成一个圆圈，阿玉不见踪影，他的心脏漏拍了一下，他赶紧放下了手上的活，也顾不上自己的手上沾满了面粉，疾步走了过去，他剥开人群，阿玉躺在地下，眼睛紧闭着，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白纸一样，老赵将阿玉紧紧的抱在怀里，“阿玉，阿玉，你醒醒，”他抚摸着阿玉，轻轻的拍打着，但阿玉没有一丝知觉，他抬起头向着人群中看到“你们能帮我打120吗？谢谢你们，快点啊”老赵已经不知所措了。“放心吧，我已经打过急救电话了，你现在别着急，阿姨会没事的”老赵看向对着他说话的一个女生，不停的说着谢谢，几分钟过后，救护车将阿玉和老赵带到了医院。老赵一直紧紧握着阿玉的手，盯着阿玉。
没多久，救护车到了医院，阿玉被推进了急救室，老赵的手紧紧的抓着门把，头不停的向里张望着，他看着医生进进出出，但他的脚步却不敢向前，只能不停的原地打转。半个小时后，急救室的门被打开了，阿玉被推了出来，老赵赶紧走向前，握住了阿玉的手，他看向阿玉，阿玉看着老赵，“我没事了，别担心”。老赵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低着头。医生走了出来，看向老赵：“你是患者的家属吧，患者现在已经没事了，但是需要住院，需要做几项检查。”“好的，谢谢医生了，麻烦您了。”老赵对医生半鞠躬着。医生点了点头，走开了。老赵带着阿玉住进了病房，一进病房，老赵就对着阿玉说“阿玉，对不起，对不起。”阿玉捧起老赵的头，看向老赵，“阿深，我没事，这事能怎么怪你呢，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知道吗？”老赵的原名叫赵深，阿玉每次只有在说重要的事情的时候才会喊老赵为阿深。“阿深，你一直在医院，家里那边怎么办？你回家一趟吧，现在家里肯定一团糟，我现在没事了，你回家看看吧，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好。”老赵听着阿玉的话，犹豫了一下，“不行，现在不行，我等会儿要去医生那里，等把你这边安排好，我就会回去下，现在你需要休息，赶紧躺下吧，家里的事有我呢，你担心啥。快点休息，我好去医生那里。”还没等阿玉说话，老赵已经将阿玉被子盖好，用眼神示意着阿玉赶紧躺下，阿玉自己也很累了，就没再说什么，安静的闭上了眼睛。老赵看着阿玉睡着了，轻轻的关上房门，退了出去，他低头整了自己的衣服，向医生的病房走去。
他轻敲了医生的门，走了进去：“医生，你好，我是今天那个患者的丈夫，我来问问，我老婆的情况，她到底怎么了。”医生看向他，：“你好，你先坐下吧，。”老赵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他双脚并拢着，双手拘谨的放在膝盖上。“您妻子的状况现在不太好，还有几项检查没出结果，要等确诊，我们初步判定您妻子是慢性乙肝患者，所以接下来，需要你们好好配合我们检查。”老赵此时已经呆愣了，他觉得好似一道晴天霹雳，在他的印象中，他的阿玉身体一直都很好，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他知道什么叫慢性乙肝，他们家那边有个人就得就这样的病，然后不久就去世了。老赵很害怕，很害怕，他怕阿玉也变成了这样。突然，他从椅子上滑下来，双脚“扑通”一声，跪在了医生的面前:“医生，请你救救我老婆，我们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我不能失去她呀。”他的双手紧紧的攥住医生的袖子，身体不停的在颤动着。医生看着这一幕，双手扶住老赵，将老赵扶了起来，让老赵重新坐在了椅子上，并端来了一杯水:“您别着急，阿姨目前的状态还可以，我们会尽力治疗的……。”老赵抬起头看向医生，他低声的说着谢谢，然后离开了办公室。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有一双听话的儿女，妻子又是这样的善解人意，从不给他过多的压力，自己的家庭在自己的努力下又在好转着。可现在，阿玉的一场病将这些全打破了。他不停的抽打着自己，无力的靠在墙边，老赵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手足无措。医生的话不停的在老赵的脑中回放着，阿玉这个病已经不能再劳累了，而且，想要医治这个病，医药费也将会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老赵蹲在墙边，用力的擦了一把脸，他重新站了起来，他知道，现在没人能帮助他，他只能自己决定一切。
她重新来到妻子的病房，阿玉正在睡着，老赵害怕打扰到阿玉，轻轻的抓起椅子放在了床尾，他坐在了椅子上，静静的看着阿玉，他感觉已经好久这样仔细看过阿玉了，从什么时候开始，阿玉的脸上多了这么多皱纹，跟他结婚时还是一张小圆脸，而现在颧骨凸出，下巴也变的尖尖的。老赵低下了头，他紧紧的抓住自己的头发，低低的呜咽声从嗓子里流出。阿玉这时也睁开了眼睛:“老赵，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回去的吗？”老赵听见阿玉的声音，赶紧深呼吸了一口气，背过身，抬手将开水瓶打开，倒了一杯水递给了阿玉。转过身时，阿玉看见老赵用手揩了一下眼睛。阿玉没出声，她觉得自己可能猜对了。她默默的将水杯接了过了，重新放在了桌子上，手搭上了老赵的手臂将他拉了过来，拍了拍床，示意他坐下来:“阿深，是不是我的病复发了。”老赵抬起头，看着阿玉:“阿玉，没事的，医生只是说有复发的迹象，还需要进一步观察。现在你就给我好好的吃睡，休息，其他的什么也不要去想。”他抚摸着阿玉的手，紧紧的盯着阿玉，他需要让阿玉相信。见阿玉还在看着自己，老赵拍了拍阿玉:“傻女人，看着我干嘛，你不吃晚饭了，想吃点啥，赶紧说，我去买，现在我照顾你，等你好了，我可不伺候你了，难得让你享受一下。”阿玉听完笑开了:“老赵，你什么时候这么油嘴滑舌的了，既然这样，我就好好的让你伺候我一下。”说完，阿玉还很傲气的哼了一声，老赵看着这样的妻子，仿佛回到了刚认识的时候，那样可爱甚至有些娇气的妻子已经多少年没见过了，这些年，妻子一直都很成熟，稳重，大方。都快忘记其实妻子还还比自己小上五岁呢。
夜幕降临，老赵看着阿玉进入梦乡，推开了病房的门，走了出去。随着老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阿玉睁开了眼睛，打开手机，看着通讯录里的联系人还是将号码拨了出去:“姐……”今夜整个城市依然安静着，但是，有些事情却在悄悄的发生着变化。
第二天一早，阿玉醒来的时候，老赵就在病房里了，他正在准备早餐:“醒的还真巧，我刚买的早餐，赶紧趁热吃吧。吃完我们准备准备，办出院手续。”阿玉诧异的看向老赵:“怎么了，老赵。”
“阿玉，我要带你去北京，听说那里的医院有专门治这个病的。我们过去给他看看。”
阿玉听完，随机就放下了筷子:“我不去，我们还有这么一大摊子事呢，怎么走，，我没事，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难道还不知道吗？”
“不行，一定要去”老赵突然双膝跪地，靠在病床表边，紧紧的握住阿玉的手，“阿玉，活了大半辈子，娶了你，是我做过最正确的事，我以后不能没有你，要是没有你，以后我们的家也就散了。”
“老赵…”阿玉看着老赵，轻轻的擦掉了老赵的眼泪，笑了一下:“好。”
下午，窗外的冷风还在咆哮着，老赵带着阿玉出了院。一路上，老赵都紧紧的搂着阿玉。等到阿玉回家的时候，阿玉的弟弟姐姐全都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姐姐看到了阿玉，双手倒是比身体还提前伸了出去，抱住了阿玉：“阿玉，没事的，有姐呢。”弟弟看到了姐姐，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姐姐身边的姐夫打出了自己的拳头：“赵深，我们家捧在手心的宝玉，怎么到你这里变成这样，这些年，我们哪个不是帮着你，让你的生活过得更好一点，你以为这些都是白来的…”“是我对不起……阿玉”老赵痛苦的看着阿玉。
“好了，都别吵了，大姐夫重重的揉了揉自己太阳穴，都是多大的人了，还吵，我们的孩子看到还不知道要怎么想呢。现在赶紧想办法带阿玉去治疗。”
“姐夫，带阿玉去北京吧，我听说那里有专门治这个的医院。”老赵握紧了阿玉的手，挺直了自己的背，看向大姐夫。
“这个医院你怎么知道的。”姐夫疑惑的看向老赵。老赵挠了挠头：“就是………”
“大姐夫，我也知道这家医院，赵深他没说错。”弟弟打断了老赵的话。回答了姐夫。
“那就行，阿玉，没事的，既然弟弟知道，他也识字，就让他和你们一起去。也方便一些。钱不用担心，我们三家难道还拿不出治疗你病的钱吗，你就放心去治疗吧。”姐姐紧紧盯着阿玉的眼睛说道。
阿玉抱住了自己的姐姐：“姐姐，谢谢你。”“傻子，一家人说什么呢。”
后来的日子里，每天过来吃早餐的人也没有来过了，因为门上贴着“转让”谁也不知道这家早餐店的老板和老板娘去了哪里。顾客们其实很想问问，老板什么时候回来呀。
正在车上的老赵突然打了一个喷嚏，他擦了擦鼻子，转过头去看向阿玉，阿玉正靠在他的肩膀上熟睡着，手里开往安徽的车票被他紧紧的攥着。这是他第三次从北京回来了，这次阿玉是去复查的，医生说以后可以不用过来了，只需要定期吃药就可以了。
老赵开心的笑着。“老赵，你在笑啥呢，这么开心。”阿玉抬起酸胀的脖子，看向老赵。老赵将阿玉手放在自己的手里，紧紧握住，看向她，他说:“我们快到家了。”阿玉看向车外，一幕幕风景划过，只看得见满眼的绿，回望老赵，后来赵叔打来的电话问她是否还好，她才知道那一夜，一夜未眠的老赵去了哪里，他原来也知道天天在我们家吃早餐的赵叔有一个当医生的儿子，老赵去求了他。那么大男子主义的人为她阿玉去求了别人。但是她也不不必说了
阿玉笑着回答老赵:“对，我们快到家了。”老赵细细的摩挲着阿玉的脸颊，紧紧的搂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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