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我是祥林嫂,我笑着说,是有点像哦。我心里有点失落,他们以为我读书少,不知道祥林嫂是谁。但是我也读过书,我知道那个叫祥林嫂的女人是谁。
我想大声告诉他们,“我不是祥林嫂,我有名字。”
是的,我有名字,但他们已经快忘记我的名字了。
如今,我叫祥林嫂。
我今年36岁,恰好是本命年。妈妈说,是因为大年初一没穿红内裤,所以才会被骗了那么多钱。
我不敢反驳,连连点头。自己在心里诅咒了那骗了我钱的狗男女五百遍,没办法,我除了报警,就只有暗地里骂骂他们了。
前几天,警察给我打电话,让我再去做一次笔录。我内心里有点害怕,只得请求年迈的父亲跟我一道去。
“爸,警察打电话过来,让我再去做一次笔录。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
父亲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闭着眼睛半晌不说话。我站在一旁,低着头,悄然发现父亲的头发已经全白了,那些黑色、麻色的发丝不知不觉中变成了银色。
父亲在我的印象里一直都是沉默的。总感觉他不太喜欢我和妹妹,可能是因为母亲接连生了两个女儿,却没给他生个儿子。他很少笑,更多的是坐在太师椅上抽旱烟,听听越剧。
见父亲没说话,我大着胆子上前一步,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却听见父亲说,
“我看你就是没个男人,才会被男人骗。一把年纪离什么婚,他打你,你就忍着。你看,我年轻时候不也打你妈吗,现在不也不打了。这两天,我一直在寻思着,再给你找个男人,好好过日子。”
“爸,我现在还不想结婚,我被打怕了。”我小声说了句。
父亲扭过头来,一双眼睛盯着我。我的头更低了,我怕被那双鹰一样的眼睛盯着,更不敢跟父亲对视。从小到大,那双眼睛总叫我害怕、恐惧甚至怀疑自己,讨厌自己。
“你看着我的眼睛。”
父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几个字像一个个炸弹丢在地上,“轰隆”一声,心里的恐惧都被炸出来了。
我慢慢抬起头,看着父亲,黝黑清瘦面孔上的那双眼睛果真如同鹰隼一般,
“爸,我才离婚不到一个月。现在就找,太快,我怕人笑话。”
“咣当”一声,父亲把桌上的搪瓷杯摔在了地上,茶叶水四溅开来。
“你还怕人笑话,你怕人笑话,你就不会离婚,还被野男人骗。你个蠢猪。”
父亲气不过骂了起来,脖子上的青筋迸发开来,只那双锐利的眼睛始终像刀子一般戳着我。
“我不管,我已经跟村里的张阿姨讲过了,她说隔壁村有个男的,和你情况差不多。会赚钱,还没结婚,人挺老实的。下个礼拜,我让他来家里吃饭。”
“爸,你怎么能这样,都不问问我的意见。”
“你有什么意见,你的事我做主。都这么大了,净给老子丢人。这次还丢到警察局去了,村里镇上谁不知道我老钟生了个你这样的女儿。丢人”
我心里一瞬间被激发起来的怒火又再次熄灭了。自从我离了婚,又被骗了钱,父亲跟我说的最多了两个字就是“丢人”。
这时候,“嘟嘟嘟”手机响了,
“喂,是钟小红吗?我是刚才跟你联系过的何警官,你到派出所了吗?”
“何警官,上次不是做过笔录了嘛,你们警官还说,我讲的太多了。这次能不能不去了?”
“我们是为了破案,你还是过来一趟比较好。”
我把手机放下,只见父亲背着手往院子里走去,
“你自己一个人,老子不去公安局丢那个人。”
“喂,喂,钟小红,你在听吗?”
“喂,喂……”
那天我没去派出所。一直待在家里,也没有出门,直到母亲叫我出来吃晚饭。
过了几天,那个男的果真来了家里,我躲在厨房,偷偷从门缝里看了他一眼,瘦高个,一笑起来露出一口黄牙。
他坐在父亲对面,我看着母亲在一旁给他端茶递水,至于父亲,则罕见的笑了几声。
妹妹站在我旁边,打趣了我一句,
“都36了,还有人要,姐姐,你比我这个大学生还紧俏呢。”
我站着没搭话,手机摆弄着手机,心里又诅咒了一遍那对该死的狗男女。
“大姐,那你最后跟那个隔壁村的男人结婚了吗?还有,你那钱有追回来吗?”
“哈哈,一看你这个问题,就知道你是新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新来的。”
“那是因为大姐的故事,我们已经听了几百遍了,就你这个新来的还听的津津有味。”
我看着那个跟我搭腔的女孩子一脸惊奇的样子,我正准备跟她说些什么,她飞快的把头低下了。
是啊,祥林嫂的故事谁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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