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了两周的时间,我终于坐在开往韶山的大巴上。没有什么比旅行更令人兴奋的了,也没有什么比旅行更容易使人感到无聊的了。
一趟旅行,意味着奇遇,巧合,不寻常的机缘,意外的收获,陌生而新鲜的人和景物。总之,意味着种种打破生活常规的偶然性和可能性。
然而,一般规律是——随着旅程的延续,兴奋递减,无聊递增。
我们从记事起就已经身在这趟人生的大巴上。一开始我们并不关心它开往何方,孩子们不需要为人生安上个目的。他们扒在车窗,紧贴玻璃。窗外掠过的田野、树木、房屋、人畜,无不可观。无不使他们感到新奇。无聊与他们无缘。
不知何时起,车窗外的景物不再那样令我们陶醉。这是我们成人的标志,我开始需要一个目的,而且往往也就有了一个也许清晰但多半模糊的目的。我们相信大巴将把我们带往一个美妙的地方。那里的景物远比沿途的美。我们心里悄悄给那地方冠以美好的名称。名之为“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制”“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不幸的是,一旦我们开始向着目的前行,磨难接踵而至,既然生活在远处,近处的就不是生活。既然目的最重要,过程就等而下之。我们的心飞向未来,只把身体留在现在,视正在经历的一切为心不可免的过程,耐着性子,忍受着。
但舍近逐远似乎一直是我们的天性,大约正是目的意识在其中作祟。一所故居,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想进去,如果出不去进不来,就感到无聊,这是达不到目的的无聊。一旦里面的人来到了外面,外面的人也进到了里面,又觉得房子里外不过尔尔。这是目的达到后的无聊。于是,健忘的人折腾往回跑,陷入又一轮的循环。等到里面外面都厌倦,是进或出都无所谓,更大的无聊就来临了,这是没有了目的的无聊。可怕至极。
乍一看,明确正确的入党目的是有必要的。有的哲人就教导我们重视过程,不要在乎目的。如果真能像孩子那样沉浸在过程中,当然可以免除无聊。可惜的是,我们已非孩童,觉醒了的目的意识不容易回归混沌,重视追求真理的过程胜于真理本身,这句话怕是出于一种无奈的心情,正因为过于重视真理本身,同时又过于清醒地看到真理并不存在,才不得已而返求诸过程,看破目的阙如而执著过程。这好比看破红尘的人还俗,与过程早已隔了一道鸿沟,至多只能做到貌合神离而已。
然而,这正是我们或早或迟会悟到的人生真相。人活一世,不过是到天地间走一趟罢了。人生的终点是死,死总不该是人生的目的。人生原本就是一趟没有目的的旅行,所以会无聊会无所事事。而旅途带我感受的伟人之气,却又明确了自己的目的。领导举杯相邀,伟大不是说说而已,如何向他们靠拢才是真正的目的,人生达此,怕也是无憾了。
我们终究是奇特的一群,我们种种的表情和眼神都是与时代遭遇直接反应。时代的潮汐,生活的变迁,将其托起或吞没,但是一种属于我们的姿态和精神,保持并贯通始终。
如果目的是我们彼此应该面对的世界,那么当时我们与目的相对而站时,就是一种预示。在磨练中楚囚相对,将其束手就擒。
大巴车又开了,远处的亮点很微弱。“我的目的”。我喃喃了几句。闭上了眼睛。
——————书于五月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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