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寻常的旅行（原创小说）
徐民伟
像众多的由老年人组成的旅行团一样，这次的广西六日游旅行团，基本上是清一色的六、七十岁年纪的老年人。如果不是张继成的出现，这次的广西六日游，必将是一次寻常之旅。
事情还得从出发集合时说起，原定五点二十的出发时间，还差十五分钟就要到点了。许多人都已坐到了大巴车上，五十座的大巴车满满当当。车上的旅行团成员，不少人是常参加组团旅游的熟人，来到车上相互招呼，相互问候，好不热闹。看到发车时间快到了，带队的王勇便拿出名单点起名来。五十人的旅行团，他点到前四十八名的时候，都是一声应答，很是顺利。而点到最后两名的时候，他连叫了两次都无人回应。他便提高了嗓门，大声地叫出了两个人的名字，“张建国、张继成”。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了到两声回应，随即急匆匆的走上两个人来。
走上车来的两人，一老一少。年老的六十多岁的年纪，高高瘦瘦，满头银发，也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胸有点微微前倾，两眉之间两道深深的竖着的皱纹，仿佛有什么心事似的，但笑起来却慈眉善目，给人一种特别亲切醇厚的感觉。年少的三十四、五岁的样子，身材修长挺拔，像个运动员，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短发，很是精神，一双清澈的眼睛，透着天真，一眼看去就会让人喜欢。年轻人一手搀扶着年老者，一手提着个行李箱，身上还背这个背肩包，边走上车来边大声喊着，“五点十五分，标准的提前五分钟，按时上车”。他这一喊不要紧，原来还有些嘈杂的车厢内，立刻安静下来，随即又响起满车的笑声。听到满车的笑声，年轻人边拿下身上的背肩包，边对车上的人说，“我叫张继成，我爸爸叫张建国，各位叔叔、大爷，阿姨、大婶，早上好，早上好”。年轻人的问候，赢得了车上人们的掌声，也让原本有些暮气的大巴车上，有了些年轻的朝气。
看到这一老一少走进车内，带队王勇非常高兴。他先是把年长者安顿到座位上，然后又帮助年少者把拉杆行李箱放到行李仓内，等他们都安然落座了，王勇有些兴奋的对大家说“感谢大家热情参加本次旅行，尤其特别感谢大家按时集合，这是我带过的旅行团中，少有的守时的团队，预示着本次旅行顺利、愉快，希望大家一直保持这种状态，我在这里给大家鞠躬了”，他边说着边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车厢内再次响起了掌声。王勇吩咐司机开车，等车子开启之后，他又拿起了话筒，给大家讲了本次旅行的行程安排、注意事项等一类的常规事宜，一次看似寻常的旅行就这样开始了。
由于赶车起得早，再加上大家普遍年纪较大，旅行大巴车开启不久，许多人都打起盹来，有些人还发出了鼾声。毕竟是年轻人，精力充沛，张继成一点困意都没有，他东瞅瞅、西看看，看着满车困意迷茫的人们有些好奇，甚至觉着有趣。张建国眯着眼睛，看到张继成好奇的样子，就小声对他说“叔叔、大爷们年纪大了，好犯困，你年轻，多看看车窗外的风景，也是很好的，旅行不光看景点，也包括看沿途的风光”。“明白，你睡会儿吧，”张继成也小声地对张建国回应道。大巴车在高速路上奔驰，两个小时后，在服务区停了下来。人们纷纷下车活动，或舒展筋骨，或上厕所处理个人的小事。稍事停留，大家又返回到车上，大巴车继续在高速公路上向目的地驶去。
这次返回车上，人们又都有了精神头，不在迷糊打盹，而是纷纷啦起呱来，车厢内嗡嗡嗞嗞，显得有些嘈杂。看着大家都不犯困了，张继成按捺不住的站起身来，笑眯眯地对大家说“叔叔、阿姨们，大家都不犯困了，我给大家表演个节目吧，你们说好不好”，“好、好”，车厢内有几个人大声回应道。听到有人回应，张继成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口琴，他先用包裹口琴的布把口琴擦拭了一番，然后把口琴含在了口中，开始吹奏起来，车厢里顿时传出了悠扬的口琴声。张继成口琴吹奏的堪称专业，不仅旋律优美，而且音准、节奏都把握得非常好。尤其是他还会多种吹奏技法，能吹出颤音、和弦，吹吸之间把口琴这种乐器的特色演绎得淋漓尽致。许多人都被他的吹奏表现惊呆了，车厢内的人们完全安静下来，一时间整个车厢唯余张继成吹出的优美的口琴乐音。
一曲结束，车厢内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人们被张继成精彩的演奏所感染，纷纷叫起好来“来一曲，再来一曲”，大家边鼓掌边齐声呼唤着。得到大家的鼓励，张继成愈加兴奋起来，他年轻的脸上漾起了红晕，一连吹了三首曲子，而且一首比一首吹得精彩。看到张继成快乐的样子，父亲张建国的脸上也绽开了兴奋的笑容，他拿出保温茶杯，拧开茶杯盖，递给张继成，爱惜的说，“先喝点，歇歇再吹”。
带队王勇更异常高兴，他悄悄拿出手机，把刚才张继成吹奏口琴和车厢内人们的表现，全部录制下来，并悄悄发到网上。不到五分钟，网上点击量过万，点赞不计其数。这可是对旅行社免费的宣传，以后的经营活动必定大受其益。他心里这样想着，就走到张继成身边，拍着他的肩膀，拿着手机向他展示说“兄弟，你这回要成网红了，手机里满屏都是给你点赞的”。“哦”，张继成连忙接过手机去看，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既吃惊又陶醉的表情。
坐在后排的李延庆受到车厢气氛的感染，主动组织起大家一起参与娱乐活动。他是刚退休两年的中学教师，当了几十年的班主任，组织集体活动是他的拿手好戏。再加上多次参加组团旅游，与许多人都相对熟悉。经过他的一番组织鼓励，许多人开始展示才艺。有唱歌的，有讲笑话的，有朗诵诗歌的等等。人们你方唱罢我登场，车厢内就像开办娱乐晚会，一扫旅途的单调寂寞，人们仿佛也都年轻了起来，大有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意味，车厢内欢声笑语，气氛非常活跃。看到刚退休的女音乐教师李媛一直没有演出节目，李延庆又鼓励李媛演唱一首，他知道李媛擅长美声演唱，往年市里组织文艺演出，李媛都是主唱，他一定要让李媛一展歌喉。李媛并不推辞，但她提出了一个条件，她希望张继成为她伴奏。“好、好”，张继成连声答应，并同时问道“你唱哪首歌呢”。李媛道“你会《小路》这首歌吗”，“这可是我最拿手的曲子了”张继成摇晃着脑袋，颇有些得意的回答，说完便拿起口琴吹奏起来。李媛不愧为音乐老师，音乐本科声乐专业，底气十足，功底深厚，嗓音甜美，共鸣感很强，把歌曲情感表现得非常到位。张继成伴奏的也很好，两人虽是初次合作，但配合的几乎天衣无缝，堪称珠联璧合。人们齐声鼓掌，把整个娱乐活动推向了高潮。李媛老师向张继成伸出了大拇指表示称赞，人们开始对这个年轻人刮目相看，把他当成了本次旅行团队的活宝、开心果。感动于他给大家带来的青春气息和欢乐气氛，有人高声喊道“你这个年轻人不简单，不仅才艺好，还有孝心，陪着自己的老父亲出来旅游，给你点赞”。听到这话，张继成挺了挺胸脯，颇有些自豪的说“父亲他年龄大了，让他一个人出来，咱也不放心呀”。这句普普通通的话，更赢得满堂喝彩。人们纷纷称赞他是有孝心，有爱心的好青年。
带队王勇更加喜欢张继成了，他揽着张继成的膀子，让别人给他俩拍合影，口里还不停的嚷着要认张继成为好兄弟。然而到晚上安排好住宿，开始吃晚饭的时候，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事情，一个小插曲，让带队王勇和张继成的关系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
事情是这样的，张建国和张继成用餐盘打来晚餐后，张建国因为要上洗手间，离开了一会儿，留下张继成让他先吃。张继成先吃了两口，他突然发现别人的餐盘里都一荤一素两样菜，而他和张建国的却全是两样素菜，认为餐厅人员搞错了，就端起两份饭，找餐厅服务员要求调换。餐厅服务员解释说，一荤一素是十五元的标准，你们的两个素菜是十元标准，当然就不给换了。而张继成却坚持说我们是一个旅行团的，标准都是一样的，不能一样的客两样对待。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没有办法，餐厅服务员只好找带队王勇来解释。起初王勇也没太把这事当回儿事，觉得张继成性格挺开朗的，而且又有刚才在车上的良好表现，就碰了碰张继成的肩膀，半开玩笑的说“哎，兄弟，素菜更好吗，吃素菜更健康”。哪曾想这句话却惹恼了张继成，他涨红了脸说“什么吃蔬菜更健康，那为什么不都吃素菜呢，别人为什么都一荤一素呢，我懂，荤素搭配才更健康呢”。看到张继成那生硬较真的样子，王勇的心里咯噔一下，他一方面对张继成的认知感到愕然，另一方面为自己热脸碰到个冷屁股，对张继成的这种生冷态度而恼火。但自己是带队服务的，也不好表现出来，他只好压了下心里的火气，用公事公办的口吻对张继成解释道“晚饭的标准是按照客人自己的要求来定的，你们自己定的是十元的标准，人家定的是十五元的标准。标准不一样，所以菜的品质也就不一样，这样简单的道理你还不明白吗”。
“不明白，就是不明白”，听了王勇解释的话，张继成似乎更加恼火了，他瞪着眼睛对王勇嚷道“你们说的话都是一样的，一样的，还说要给我做好兄弟呢，你们是一伙的，分明是串通好了欺负我们”。
“你、、你，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王勇急得直跺脚，气的说不出话来。
这一切让李延庆看到了眼里，毕竟是做了几十年班主任的老师，他似乎看出了点事情的毛窍。就赶忙走到王勇和张继成中间，把王勇拉到一边，对他说“你先去忙别的事儿去吧，这里交给我来处理”。“李老师，您说这是什么事儿呢”，王勇气恼又委屈地对李延庆道。李延庆边说边把王勇推到一边道，“你也别生气，先忙别的事，其他事以后再说”。“唉”，王勇回过头来看了张继成一眼，深深的叹了口气，悻悻的离开了。
等王勇离开后，李延庆回到张继成的身旁，用手抚着他的后背说“你是个好孩子，先前在车上的表现多好啊，大家都很喜欢你”。就在李延庆劝解张继成的时候，张建国赶回来了。当他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后，对李延庆说“你先给孩子啦一会儿呱，我马上回来”，说完急匆匆的离开了。很快就赶回来了，手里拿着两根香肠，对张继成说“咱们的标准同大家的是一样的，今天的荤菜是羊肉，你不吃羊肉，所以我给餐厅商量，换成你喜欢吃的香肠，你看这不是吗”，说完还把手里的香肠拿给张继成看。看到张建国手里的香肠，张继成笑了，他一本正经的对李延庆说，“李老师，这就对了嘛，我说标准是一样的嘛”。“是一样的，我调换香肠的事，没有跟带队的王勇说，他不知道，所以才有了这场误会”，张建国边说边带着张继成走到餐桌上吃饭去了。
看着张建国父子平静的吃起了晚饭，李延庆这才舒了口气，联想刚才发生的一切，李延庆确定了他对这个事情的判断。等他们父子吃完饭回到房间后，李延庆悄悄的把张建国叫了出来，他俩在宾馆的一个僻静的地方，小声的交谈起来。李延庆道“我觉着继承这孩子是个好孩子，他待人热情，有爱心，性格开朗活泼，阳光向上，有才艺。但是行为处事很单纯、很天真，又直来直去，执拗较真，我说句坦诚的话，如果说错了，你多担待。我当了几十年教师，担任了几十年的班主任，教过上千名学生，以我的经验和观察，我觉得继成这孩子的智力年龄和他的生理年龄不太相称”，说到这里，李延庆的话语稍微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我不是出于好奇，更不是搬弄是非，我觉得今天的事不应该发生。虽然现在暂时平息了，但如果问题不解决，以后类似的事难免不再发生。咱们出来花钱旅游是来找乐的，那咱们就尽量让咱们的旅游顺利愉快”，然后他又真诚的补充道，“如果我的话不恰当，或对您和继成有伤害，我向你们道歉”。
“不、不、不”，听了一李延庆的话，张建国连连摆手，他知道李延庆是出于好心，更感激李延庆刚才帮助缓和争执。但李延庆的话一下子戳到了他压抑在心中几十年的痛处，他的肩膀颤动起来，面颊抽搐起来，两行热泪喷涌而出。
看到张建国痛苦的样子，李延庆有些手足无措，他赶忙握住张建国的手，急切的安慰道，“是我说错了，我不该说的这么直白”，他边说着边掏出纸巾，帮助张建国擦泪。张建国接过纸巾，自己擦拭着眼泪，他努力的平静自己的情绪。停了一会儿，不无感激的对李延庆说“李老师，你没有说错，更没有做错，我感激您的好心好意，可是我真不想把这个事说破呀”。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又道“这孩子命苦呀，他虽然三十多岁了，但他的智力年龄只有六、七岁。平时哪样都好，就是一条不行，认死理儿、好较真儿，这不都三十多岁了，还是像个孩子待在家里。两个多月前，最疼爱他的奶奶又去世了，孩子至今走不出这个阴影，其实我也是没有走出来，这不才想着带他出来旅游，一块儿散散心，哪曾想，又闹出了这样的事情”。
李延庆的心深深地被眼前的这个父亲刺痛了，他再次握起张建国的手，颇动感情的说，“老哥，您是个了不起的父亲，把这样的孩子养育得这么好。他懂事讲理，他的所谓的认死理儿、较真儿，是讲理、认真的表现。由于认知能力所限，成年人的世界，有些理解不了，他做不了超出他智力能力之外的事。这也说明了这孩子心地纯、品质好，您能把孩子教育成这样，不知您多付多少心血，您是个好父亲，这孩子更是个好孩子”。
“谢谢李老师的理解，谢谢您的善意”，听了李延庆的话，张建国连连地称谢道。
李延庆继续说，“为了这个孩子，也为了我的良心，您放心，我会和您一起坚守这个秘密。可是为了给这个孩子一个完美的、顺利的旅游，让他完完整整的享受到一段甜美幸福的旅行生活，我觉得有必要把这个事情完全化解。我把这个事情给王勇讲清楚，以我对王勇的了解，我觉得王勇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我相信他能理解，并能做好这个事情，也许他做得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好，您看怎么样”。
听了李延庆的这番话，张建国沉吟了一会儿，他缓缓地说，“我也觉得有点对不住王勇，让他云里雾里，受了委屈。你想的周到，我这就去给王勇解释清楚，并同时也向他道个歉”。
看张建国同意了他的意见，李延庆略微思索了一下说，“还是我去说比较好，一来呢我在中间比较好说话，二来呢我也与王勇商量商量更好的解决方法，我相信王勇是个好人，我们能一起把这个事情办好”。
事情果然不出李延庆的所料，听了李延庆说明了事情后，王勇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的说道，”唉，这就对上了嘛，我正为这事闹心呢，这下我的心里一下子敞亮了。我说怎么这么不可思议呢，这么别扭呢，这不就讲的通了吗”，他很是激动的站起身来，向李延庆连连拱手道“还是您老水平高，看得透，看得准。谢谢李老师，太感谢您了，您不仅帮我解开了一个心里的疙瘩，还防止了我误伤好人。张建国这个父亲多让人敬佩呀，张继成这个小伙儿多天真纯净呀，我误会他们，错待他们了，我得向他们道歉去，”说着就急忙起身向门口走去。
李延庆一把抓住王勇的胳膊，把他拉了回来，按到椅子上，语气和蔼的说“先不要急着去道歉，你也没有什么错，我们要注意保护好张建国、张继成父子的尊严，最重要的是要商量好怎么做能让他们父子，尤其是张继成能在整个旅游过程中，玩的开心，游玩的幸福”。
“对、对，还是李老师想的周到”，王勇连声道。随即他们商量了一些处理的办法，办法商量好后，他俩一起向张建国父子的房间走去。
一走进他们父子的房间，王勇就像张继成伸出了双臂，口中喊道“好兄弟”，他要给张继成一个亲切的拥抱。然而张继成却躲开了，撅着嘴说“什么好兄弟，你一点都不向着我”。王勇笑眯眯的对他说“我们是给你做游戏呢，有意不让你知道，然后让你爸爸给你拿来香肠，好给你一个惊喜”。
“哦，这还差不多”，听了王勇的话，张继成的态度明显的缓和了下来，他随后又说“不过，这样的游戏提前得给我说一声，要不就有点过分了”。
“好、好、好”，王勇再次走到张继成身边，并向他伸出手去道“如果过分了，我向你道歉，我们握手言和好吗，如果你能和我握手言和，我再给你一个惊喜”。
“真的吗，再给我个惊喜”，张继成听了这话也把手向王勇伸了过来。王勇握住张继成的手，用略带严肃的口气说“鉴于你今天的良好表现，我们研究决定，只要是我带团出来旅游，只要是你们父子愿意参加，全部都实行半价收费。如果你能表现的更好的话，你还可以做我的助手当副带队，给你实行全免费”。
“好，太好了，我还可以当副带队了”，张继成欢呼雀跃起来，他主动的和王勇拥抱了一下，嘴里还喃喃的说“真是好兄弟，真是个大大的惊喜”。
看到张继成欣喜的样子，李延庆、张建国、王勇三人相视而笑。
第二天早晨大家都登上大巴车后，王勇将旅行团的小旗交到张继成的手中，并当众宣布张继成为副带队和他一起为大家服务。张继成接过小旗后，又从口袋里掏出口琴，吹奏起电影《刘三姐》的插曲。悠扬的口琴声在车厢内回荡，一路欢歌一路曲，他们向山水甲天下的桂林驶去。桂林山水甲天下，人间有爱佳山水。相信他们在饱览山水之美的同时，也能收获人间友爱之美，让这次寻常的旅游变得并不寻常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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