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勤风波
“在机关工作,是有讲究的。”
星期一早上,某驻军医院政治处干事任欣和杨干事交接工作时,已经确定转业的杨干事冷不丁对任欣说出这句话,让刚刚从临床科室来到机关工作的任欣有些疑惑:“杨哥,有什么讲究?”杨干事神秘一笑,略显黝黑的脸上露出八颗白牙,他从杂乱的书架上找出一本书递给任欣:“来,有空可以看看,这可是老政委送给我的,你就慢慢体会吧。”
书的封面写着五个大字“机关的机关”,任欣随手把它放在一旁,送走杨干事,开始梳理自己的工作。在上周,她还是传染科的临床医生,整天想着怎样治愈病人,现在她要面对医院20多个科室,和院领导、各科室主任、护士长们打交道更多了。
到政治处报到时,安明主任向任欣简要介绍了处里基本情况:正式编制有主任、协理员(空缺)、两名干事、文书小赵、驾驶员小董。杨干事转业后,将干部工作移交给组织干事刘伟。虽然政治处只是个副团级单位,但是管辖着医院近两百名现役干部和四百多名聘用制合同人员,所以每个人手头都是一堆事,因此还返聘了两位退休老干部,一位是原理疗科的主任马哥,主要负责文体活动和美工,一位是病退的科室护士余姐,协助任欣开展新闻报道。另外任欣还分管宣传、群保、医德医风调查等工作。
任欣和余姐在一个办公室,余姐满面笑容的将她迎进屋:“欢迎欢迎,我们政治处又有新鲜血液,这下我有伴了!”而马哥则是有些严肃:“任干事,机关工作不比科室,很讲究,希望你尽快适应。”
中午,马哥、余姐、小赵带着任欣到医院附近的饭馆吃饭,医院门口大大小小的一排门面都属于医院的资产,由院务处负责出租给地方的商贩,余姐轻车熟路走进了一家小菜馆,对老板嚷嚷道:“老规矩,再加几个特色菜。”任欣觉得有些破费,余姐哈哈一笑:“没事,安主任交代了给你接风呢。”吃完饭,余姐也不买单,和老板打个招呼,就走出饭馆,任欣忙拿出钱包,余姐看她一眼:“任干事,月底处里会来结账的。”
原来在医院门口的这些小商铺,医院机关的人不管是吃饭买水果、还是复印文件照相,都是可以记账,月底再由各处内勤统一结账,也就是说机关干部基本可以吃饭买东西不花钱。
任欣第一次发现机关工作还是很便利。以前在科室,当医生是不用花自己的钱,因为有额外的收入,现在在机关,居然也不用花自己的钱,因为可以由单位报账,
可是很快任欣就闹了个笑话。
杨干事原来是处里的内勤,转业后,安主任准备让刘伟干事管内勤,可是刘干事经常以身体不适、家中有事为由不来单位,一个星期也就周一交班时出现,奇怪的是领导们似乎默许了他的上班模式,于是安主任让任欣管内勤,说实话,任欣并不清楚内勤具体负责什么,只听到主任交代,以后处里的经济开支统一由任欣管理。在余姐羡慕的目光中感觉,这个差事应该不错。
一个周五的晚上,任欣在办公室加班写新闻稿,突然接到安主任的电话,让她赶到市区的金太阳酒楼,任欣说:“主任,我已经吃过饭了。”主任有些不耐烦:“是我在这儿吃饭,你赶快过来。”任欣赶到酒楼包房,发现主任正在和几个年纪相仿的男子喝酒,酒酣耳热、喜笑颜开,主任看到任欣后,大声地向她介绍:“任干事,这几位都是上级机关的领导,来给大家敬杯酒。”任欣连连摆手:“主任,我不会喝酒。”正抬杯准备畅饮的客人听着这话,笑容尴尬地消失了,主任有些愠怒:“不要谦虚了,对上级领导要尊重,这位张干事可是我们军区写文章的高手,你要不要拜人家为师,还想不想发稿件了?!”任欣涨红着脸,坚持着说:“想,可是我真的不能喝酒,我一喝就醉。”主任瞪着两眼,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端起酒杯:“来来来,我敬各位一杯。”大家继续喝酒,任欣无趣的坐到一旁的沙发,看着电视节目打发时间。终于主任示意任欣到他旁边,对她耳语道:“去买单。”任欣愣了一下,还是来到前台结账,“您好,一共是两千八百元。”“什么?”任欣有些傻眼,一顿饭吃了近三千元,这对于十五年前、每月收入千元工资的连职干部任欣来说,简直是太过奢侈,她打开自己的钱包,全部加起来不到八百元,于是默默的回到包房,对主任小声说到:“主任,总共两千八百元,可是我身上只有七百六十元。”主任彻底无语,有些诧异的看她一眼,然后崩溃的拿出自己的钱包,像做贼一样塞给任欣,低喝道:“拿去。”
第二天上班,主任没怎么搭理任欣,倒是马哥楼上楼下来回跑了几趟,贴了几张发票让任欣帮忙签字,任欣很认真的一张一张查看,无意中看到昨晚的餐饮发票,上面备注:接待工作组。任欣刚想张口,马哥有些不耐烦:“任干事,这些都是主任安排的,你签字就行了。”任欣不再说话。从那以后,政治处的内勤就更换成了马哥,任欣不到三个月的内勤生涯宣告结束。而马哥的座骑逐渐从摩托换到小面包车再到两厢宝马,当然这是后话。
喝酒事件
不当内勤也没什么关系,一根筋的任欣只想把手头的工作干好,每天她很认真地到科室去调查医德医风情况,顺便挖掘新闻线索,一开始大家都没把这个新来的小干事放在眼里,本来科室工作每天就像打仗一样,医德医风就是走个过场。可是任欣就偏偏把这个过场变成了经常。
一个月后,任欣交给安主任一份厚厚的调查报告,上面罗列着每个科室每月住院病人调查情况,有对具体医生的表扬,也有指名道姓的批评,最后进行总结、分析,可以说洋洋洒洒,一阵见血。
安主任皱着眉头粗略翻了一遍报告,对着满心期待的任欣淡淡的说了一句:“先放我这儿,我再看看,对了,明天早上院长要去扶贫帮带点,你陪同,带上相机,争取出条新闻。”
写新闻是任欣喜欢的,可是一个团级三甲医院的工作要想上军区报和省级报确实有难度,安主任曾经带着她去给报社编辑送过稿,在满脸堆笑和稿件背后还附上一个厚厚的红包,最后也只在报纸的一角出了个“豆腐干”。这次和医疗队去献爱心,任欣琢磨着怎样才能写出新颖的稿件得以发表,要知道扶贫帮困的报道已经很多了,于是她特意从不同的角度拍摄了院领导、医疗队员在帮扶点为空巢老人、留守儿童送温暖的照片,回到单位后,马不停蹄的写好简讯传真到军地报社,一遍一遍拨打报社值班电话,请教值班编辑是否收到,期盼着能够刊登。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多次稿件遥遥无期或遭遇退稿后,任欣这篇关于医院扶贫帮困的照片终于在军区报上刊登出来,文配图而且还是一版正中位置,任欣很激动,安主任也得意地把这件事作为一周重要工作在周会上汇报。会后,安主任问任欣是否认识报社编辑,任欣摇摇头:“不认识。”主任点点头:“不错,继续努力。”
第一篇稿件发表后,任欣像打了鸡血,加班加点在办公室写稿,好人好事、科技创新、军地合作、人物特写等,随着稿件的相继发表,一时间,任欣成为军区新闻战线的一匹“黑马”,医院的宣传工作也受到上级好评。
任欣又出名了,大家都说她是机关的大才女,余姐更是把她夸成了一朵花,还热心地给她介绍对象,任欣硬着头皮去相了几次亲,都是高不成低不就,也就作罢。现在工作虽然累一点,但是她很喜欢,可让任欣最头疼的就是接待应酬。上级来工作组检查,要高度重视,必须吃饭喝酒;各科室向机关领导汇报工作,要搞好关系,也要吃饭喝酒;友邻单位来医院参观学习,要热情接待吧,还是吃饭喝酒,所以这叫“革命的小酒天天有”。偏偏任欣就是一个喝甜酒都会醉的人,偏偏任欣又是个倔头倔脑的主。
这就很尴尬了。在一个酒桌上,大家都在把酒言欢、互相恭维,唯独只有一个小干事闷头吃菜,不给领导敬酒,连别人敬的酒也一律不喝,这怎么行?这真的是来吃饭的?这还懂不懂规矩了?
院领导没见过这样的机关干部,于是不懂规矩的任欣被安主任善意提示过几次,而任欣却无动于衷,她认为喝酒和工作是两回事,不会喝酒的干事不代表不会工作,可安主任告诉她,喝酒是工作的一部分。
终于在春节前的团拜会上,任欣再一次名扬医院。
团拜会是医院的传统节目,参会者都是院领导、机关干部、各科室主任和护士长等中坚力量,先是院长政委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感谢大家一年来辛勤的工作,然后是给大家送来慰问金皆大欢喜,接着准备丰盛的晚宴大家一醉方休其乐融融。
任欣照例是给发表讲话的领导照相、跟着安主任和其他干事挨桌敬酒,然后溜回自己的座位吃饭。本来人很多,也没谁顾得上她,即使有来敬酒的同事,大家也是象征性抿一小口表示感谢。有几个科室的护士长已经喝吐了,在卫生间清理完毕后又硬撑着上酒场,任欣对她们怜悯又佩服,只想赶快走人回办公室写稿件,可是骨外科的李主任走到她面前,非要敬任欣,让她喝白酒,还说如果不喝,就是看不起他。
这个李主任,作为外科医生从不进手术室,反而是以能说会道出名,任欣还真有些看不起他,每次医德医风调查,骨外科的满意率都是垫底,病人经常抱怨科室乱开药、收费高、态度差,最近听说骨外科准备和福建老板搞合作,成立什么“院中院”,李主任也经常往机关跑,总之任欣不怎么喜欢他。
喝得满脸通红的李主任敬酒、任欣推辞,再敬、再推辞,几个回合下来,李主任脸色有些不悦,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一个踉跄,李主任手上端着的酒杯朝任欣洒去,酒泼在了任欣脸上。国酒茅台的香味没有闻到,任欣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她头脑一热,一个耳光“啪”的打在了李主任脸上,旁边的人惊呆了,整个世界安静了。
回过神的李主任把酒杯一摔,厉色喝道:“任欣,你敢打人!”任欣有些发懵,没有说话,正在和几位护士长相谈甚欢的安主任马上走过来,隔在两人中间:“怎么了?李主任,任欣不懂事,我给你赔罪。”李主任气得直发抖:“安主任,她居然打我!”任欣急忙辩解:“主任,他拿酒泼我。”安主任气恼的恨她一眼:“快给李主任赔礼道歉,不管怎样,打人是不对的。”任欣涨红着脸,不说话,直接离席而去,安主任只好把李主任拉到一边,连喝三杯作为赔罪。
后来,在处里交班会上,任欣做了深刻检查反省自己的错误,保证不再出现类似冲动行为,不过再后来,在她若干年机关干部生涯中,再也没有人劝过她喝酒。
转业问题
每到年底,医院就会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在编的机关干部和科室医生护士们心照不宣私下谈论着一件事情:又到转业时间了。
作为一名在内陆省军区后勤三甲医院工作的现役军人,幸福感还是蛮高的,首先身处省会城市(不管几线),交通便利、物质丰富、上班穿军装,出门穿便装,生活很惬意;其次军人工资相比地方公务员略高一些,每月还有奖金福利等;第三作为医院技术人员,不用考虑晋职晋衔问题,只要考试合格,没有明显违纪,都是三年一调,混到正团八级,所以除了个别眼高手低感觉屈才的小年青想转业,基本上没人想离开部队。
任欣也不想,工作了几年,她渐渐爱上了这座城市,爱上英姿飒爽的军装,对每天都有新鲜事的单位充满激情,她正干得欢,上次军区佩戴将军衔的大领导来医院检查工作,还专门说过她是人才,要给她评功授奖,她压根没有考虑过转业。
可是有的事情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在全处年终总结会上,问题出现了。
先是常规性的个人发言、大家提意见、主任作总结,刘干事、马哥、余姐都谦虚谨慎地回顾一年来的工作,痛心疾首的反思工作中出现的问题,信誓旦旦地对来年工作进行展望,并对安主任因为应酬接待太多而不注意保养自己身体而进行了善意的批评,主任也微笑着诚恳接受意见。大家踊跃发言、互相提醒,总结会在外面冰天雪地、屋里开着暖气团结和谐的氛围中进行着,直到开始评功评奖。
“今年处里工作开展不错,尤其是新闻报道受到上级机关表扬”,主任笑眯眯的说,处里有一个三等功的名额,发扬民主,让大家推荐候选人。任欣没有说话,她并不是一个爱争名夺利的人,写新闻也是自己的喜爱,并不是因为想立功受奖而去写稿,可是现在处里的现役干部除了主任,就是被医院年轻护士们评为“四大帅哥”之一的刘干事,经常见不到人影的主,今年自己工作还算不错,所以这个三等功应该是实至名归了。想到这儿,任欣抬头看了余姐一眼,经过两年的相处,余姐已经把这位性格直率埋头干活的小才女当成了知心姐妹,她心领神会点下头,清了清嗓子,发言了:“主任,我推荐任干事,她虽然来处里时间不长,但是工作大家有目共睹,是很优秀的同志。”安主任点点头,环视大家:“任干事很不错,还有其他人推荐吗?”
正和刘干事窃窃私语的马哥起身给主任点了一根烟,然后回到座位上缓缓的说:“我推荐刘干事。”
任欣楞了一下。
屋里欢快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安主任没有说话,余姐有些讪讪的说:“刘干事也不错,就是在办公室呆的时间有点少。”马哥白了她一眼:“人家刘干事是在军区机关帮助工作,辛苦着呢。”长相酷似明星的刘干事赶紧说道:“我给主任和同志们报告,我这大半年都在军区政治部帮忙,所以回医院时间不多,但是工作并没有减少,加班出差更是常事。这次还和宣传处的同志一起做新闻在军事频道播出。”主任点点头,把快要燃尽的烟头使劲按灭在烟灰缸里,像是在做一个重要的决定:“刘干事一直借调在军区机关,干得很好,也得到了上级领导的表扬。这次我们处就报刘干事立三等功,大家有没有意见?”马哥第一个附和:“没意见,今年全处在主任的带领下,大家工作都完成得很好,任干事还年轻,以后机会多呢,我推荐她为优秀机关干部。”
姜还是老的辣,任欣第一次离三等功最近的机会就这样夭折了,虽然被评为优秀机关干部,不过那只是医院内部的自娱自乐,还好自己刚到机关,今年评不上,明年再争取,机会还是有的。
第二天任欣给主任送文件,安主任签完字,叫住了任欣:“任干事,这次三等功没评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没有想法。”主任朝老板椅后背使劲靠,伸个懒腰:“好好干,有的是机会,刘干事今年申请转业,所以把这个名额给他,知道吧?”任欣又有些傻眼:“刘干事自己要求转业?”“是啊,他爱人身体不太好,家里想让他早点转业,下地方有个三等功还是有用的。”任欣恍然大悟:“喔,明白了,主任,我理解。”
获知小秘密后的任欣一扫先前的郁闷,每天欢快的奔走在宿舍——办公室——科室的道路上,年底了,地方慰问、新闻报道、上级检查都接踵而来,她忙得不亦乐乎。刘干事还是很少来医院,大家都心照不宣,直到半个月后,安主任来到任欣的办公室,有些欲言又止。
“任欣,有个事给你说一下。”“主任,您说。”安主任背着手,在窄小的办公室里踱着步:“任欣啊,怎么说呢,现在医院情况有变化。”“什么变化?”“就是,就是可能安排你转业。”
任欣这次是真懵了:“主任,不是刘干事自己申请吗?”“是啊,开始他是这么说的,可是现在他又不想转业了。”任欣生气了:“这还可以想不转就不转,开玩笑吧,再说安排干部转业,要先谈话吧,这也没有领导找我,为什么要我转业呢?”安主任继续说:“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上级转业工作不好开展,临时给医院加了两个转业名额,机关一个,科室一个,你现在刚调了副营职,下一步在医院也没位置调正营,所以院领导考虑后,觉得你比较合适,昨晚开了党委会都决定了,下星期就把拟转业名单报到政治部,你做好准备,对了,刘干事是军区王副司令的女婿,你不会不知道吧。”
任欣确实不知道刘干事是谁家的女婿,她现在唯一知道的是自己要脱下心爱的军装,她“被转业”了!主任走了,任欣一个人呆在办公室,脑子里一片空白,这太突然了。不是说她害怕转业,她相信在地方自己也会有所作为,她生气自己被别人算计,该走的人不走,还顺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荣誉,而本分工作的自己却莫名被裁掉,一种愤怒焦虑不甘在她心底涌起:“我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灰溜溜的转业回家?不,我不愿意!”
柳暗花明
可是任欣能找谁帮助她呢?她不认识军区的首长,和医院领导也只是工作关系,在机关和徐姐关系较为要好,可徐姐只是个退休干部,自己来机关已经4年多,只有那些发表在各级报刊杂志上的稿件才是她最好的朋友,它们凝聚了自己的心血,整理下来是一本本厚厚的剪贴报。“不管有没有人欣赏,至少我努力工作,我不后悔。”
不知不觉就到了元旦节,正好轮到任欣值班,吃过晚饭,她照例在医院四处转转,刚走到门诊部,突然一个30多岁的妇女抱着孩子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带着哭腔大声喊道:“医生,医生,快救救我的孩子!”任欣连忙上前,陪着她们到急诊室,可是当班的急诊医生不巧到卫生间去了,女人急得哭起来,而怀里的小孩看着面色青紫,呼吸困难,非常难受,原来十分钟前,小孩和妈妈在家里玩耍,妈妈喂零食给他吃,小孩一边吃一边玩着玩具。突然,孩子剧烈咳嗽起来,呼吸变得急促,脸色也开始发青变紫,妈妈怀疑孩子可能是被瓜子呛住了,让小孩吐,可又吐不出来,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幸好家离医院,就赶紧抱着小孩跑来了。任欣听完,想起在临床当医生时学过的气管异物急救方法,当机立断把呼吸微弱的小孩从背后抱住,自己用双手围绕在他的腰腹部,一手握拳,按压在小孩的肚脐和肋骨之间,另一支手放在拳头上,双手急速用力向里挤压,按到第三次,“噗”的一声,一粒花生从小孩的嘴里吐了出来。
小孩得救了,几天后,小孩的父亲专程来到医院感谢任欣,原来他是军区机关的张秘书,小孩出事时,他正在外地出差,张秘书诚恳地对任欣说:“任干事,真的很谢谢你,我知道小孩气管被呛住会非常危险,要争分夺秒急救,当时要不是你帮助,我还不知道孩子会怎样……”任欣笑了笑,表示这是她应该做的,张秘书又顺便问了下任欣的工作情况,当他得知任欣即将面临转业时,有些诧异:“我听说你是军医大学高材生,会写文章的小才女,怎么不想留在部队呢?”于是任欣把自己的遭遇和无奈告诉了张秘书,张秘书想了想,没再说什么,临走时拿走了任欣的个人简历和剪报本。
张秘书走了,任欣依然像往常一样上班下班加班,有时候写完稿件,她会学习一些心理学方面的书籍,她发现虽然在医院工作,同事们都是医务人员,但是大家有时也会出现焦虑、抑郁的时候。特别是有些来住院的小战士,身体上的疾病治愈了,出院时仍然愁眉不展、长吁短叹。有的甚至因言行举止异常被单位视为“重点人”、“个别人”,送到医院来检查精神问题。任欣觉得心理上的健康对一个人同样很重要,她决定下班后报名参加心理咨询师的培训班,利用业余时间去给自己充充电。
一天晚上,任欣在办公室看书,手机突然响起,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军线号码,尾号002,任欣接通电话后,一个陌生又略带威严的声音响起:“喂,你是任欣吗?”“是的,请问您是?”“你不知道我是谁?”任欣有些奇怪:“我怎么会知道?”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笑起来:“哈哈,还真有不知道的,我是省军区姜政委?”“姜政委?!”任欣差点叫起来,上午的军区三级电视电话会议还是姜政委做的报告,他是将军,怎么会给自己打电话呢?任欣有点兴奋得找不到北了:“政委好!首长好!”姜政委和蔼地说:“你的设想我看了,有时间可以来军区找我,好吧。”
一个周五的下午,任欣在张秘书的指引下,来到了姜政委的办公室。说实话,任欣当兵十多年了,除了站在人群中和来视察的首长们照过集体照,这还是第一次和将军面对面交流。
姜政委和任欣拉起了家常,也询问了一些医院基层的情况,任欣都一一作了回答,还把自己对部队开展心理健康工作的想法一股脑说了出来,政委饶有兴致地听着,他们从最初的十分钟聊到半小时,张秘书几次探头进来,姜政委才站起身来,对任欣说:“小任干事,你的想法很有意思,但是一个新事物的开始都有会有些曲折,有的事情的彻底解决是需要时间的,好好干吧。”任欣敬礼:“是,首长。”政委又说道:“我想,也许不久后你就会在更大的平台工作。”
一周后,一纸调令传达到医院,医院政治处副营职干事任欣调到省军区政治部宣传处工作。当安主任通知任欣时,他一脸诧异和疑惑,他小心地问任欣:“恭喜你啊,任干事,你认识军区的人,怎么不早说呢?”任欣平静地说:“主任,我不认识。”
没有欢送会,除了徐姐表示出对好搭档的依依不舍和祝福外,机关的人们心照不宣,任欣收拾好办公室,对陪伴她几年的那台老掉牙的电脑、办公室里那钵游来游去的小金鱼有些留念。
在整理资料时,一本书突然映入她的眼帘——《机关的机关》,她不禁回想起刚到政治处报到的那天,杨干事送给她的这本书和说过的话,他们眼里的机关,她不懂,她只知道努力做好每一件事情就是最大的机关!
再见!任欣再次环视自己曾经奋笔疾书、满怀希望的小办公室,心里涌起一丝淡淡的哀愁和兴奋,然后轻轻关上门,朝着前方大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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