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的钢化膜从低端一直延伸到中腰有一条浅浅的裂痕,隐隐的一条线,若有似无,只有仔细端详的时候才能发现它不完美的存在。
一年的服役期间,它从两层楼梯上几个360°翻滚下来也没有挂掉,失手从上铺掉下依旧很坚强的继续亮起了屛。说实话,好几次我都被它的百折不屈感动了。但抠门的我还是没有给它补偿的添件外壳,框边上的坑坑洼洼,像是一种无声的声讨。
对于自己的东西我向来不爱惜,干净就好,其他的也不会去多想。当Boss举着我钢化膜边角已然残缺的翻卷的手机的时候,一脸的不可置信:“这哪是小姑娘的手机,糙汉的手机也不过如此吧”,从那以后,他就称呼我为少年。
我本来不在乎这些,被他这么一说后,下班的地铁里我摩挲着这部手机,狠了狠心,上网买了最贵的钢化膜。
这是我的第四部手机。第一部名义上自己买的手机。
去年专科毕业的时候,学校退了一笔学费,九百多,我贴了一百块钱,凑了个整的一千块,换了个身份,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的小金库。本科开学想新学期新气象买部手机,母上眼皮都没抬:“我只负责学费,你想买,可以啊,自己想办法”我于是脸都不带红的宣称自己已经有了一千块,母上一脸的不可置信。我能够理解她的表情,毕竟在她手底下能抠出钱来的世上难有几人,更何况对于我这种目前没有任何其他经济来源的米虫。
将近三个月的暑假,我一边努力学车,可还是把科二挂掉,一边在妹妹的小饭桌找到份半个月的兼职,为人师从来不是我的人生目标,更何况为豆大点小孩的师,为了钱我忍了,然后那段时间时刻用冷静二字提醒自己:坚持,别跟钱过不去。
打工赚钱加上谎称的小金库,以两千多块的标准线搜寻很久后,终于挑到一款合心意的手机,但还差两百块,强烈的思想斗争后,还是硬着头皮申请了场外救援,买到这款手机。
地铁上突然又挤上来一群人,本来狭窄的空间更没有可以伸展的空间,我把手机揣回兜里,看着周围把我团团包围的人手里闪耀的荧屏,清一色的iPhone,从5到7,从普通款到plus,一应俱全。
大二的时候,iPhone6刚刚上市,广播站里的所有人把三星和iPhone的最新款都拿到手里,我攥着连他们手机价钱的零头都没有手机,尴尬的和他们寒暄着这些个新款手机的性能。
其实我知道的也只是寥寥,其实我参与不进去,可这是他们的新鲜感促成的话题,那一个月,成了我最尴尬的光景。
当时的那部手机是我的第三部手机,连400块都不到,这么便宜的手机,我是故意的,为了惩罚自己。
第二部手机是被扒手偷了。去参加考试,回学校的路上碰到卖便宜水果的小摊,和朋友过去想买几个,在挑拣的时候有感觉到口袋被人碰了,我下意识摸了摸,手机还在,就不再管了。等结算钱的时候,发现本应装着手机的口袋已经空荡荡。这部手机才用了不到一年。
我赌气的在那里打转,期望可以抓到那个扒手,不认命的折腾了好久,最后天黑了,被朋友硬拖了回去,她们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在意,只是一部手机而已,大不了再换一部,她们不知道每一件事背后隐藏的事情,有的时候跟钱没有关系。
我蹲在寝室的阳台跟自己怄气,南方的冬天湿冷的空气让我一直打抖,我知道这战栗不止是因为寒冷,还有愤怒。
北方的冬天更是肃杀,我拽着妈妈执拗的要买最新款的手机,各种使性子的脾气让她很是为难。现在想想,幼稚的无理有的时候跟年龄全然无关,18岁的界定根本没用。妈妈还是答应了我,我没去理会这答应背后的无奈,无奈背后生活的苦涩,我只知道我可以得到我梦寐的手机了,我可以开学的时候跟同学们炫耀了。那时的我想到的只有自己,想到的只是手机。
从室友那里接到妈妈打过来的电话,电话里她只说了一句:“没事昂,妈再给你买一个”,只是这一句我的泪腺突然之间就不受控制,南方湿冷空气困住的眼泪喷涌而出。我才发现那不是愤怒,是愧疚。
到站了,把我禁锢住的人群逐渐散开,我下意识的又摸了摸口袋,还是不放心的把手机攥在了手里。
出了地铁口,才发现天已经黑了,这天一天比一天短了,我抬头望着西边逐渐落下的最后一抹光默默的感叹。背后的人把我粗暴的把我挤开,站在地铁口时间太久了,毕竟大家都在赶时间,我为他的无理找到了一个安慰的借口。
现在的这个出租房离地铁站有点远,途经四个红绿灯路口和一个小小的广场。广场不大但却热闹的很,广场舞是主力,也有搬着巨型音响来唱歌的大爷大妈,骑着滑板车乱窜的小孩子,打羽毛球踢毽子的中年男女,安静的夜在这里撕出了一个口子。
我不知道这场喧闹的广场盛会什么时候开始,反正无论我下班早晚,经过那里的时候他们都在那里。也只有经过那里我的脚步才会违背这城市的节奏慢下来,看着他们沉浸在自己的欢乐里,自己也舒服了很多。
突然想起自己曾站在寒风飒飒的广场中央傻傻的等一个人好久。
高二时,他追了我一段时间,我傻傻的看不出来,等我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他没了耐心,不再联系我,可我还存着不切实际的想法,以为他还会找我,我一直等着他回心转意,我们毫无联系的一个月后,他突然说想见我,我说好,他说在我家附近的那个广场等我,我看到这句话的时候,疯了似的从家里跑出去,站在那里许久,广场上空无一人,我没来得及穿外套,就在那里傻站着,坚信他会来。转念一想他会不会跑到别的地方去了,我没有手机没有办法及时联系到他,我再疯了一样的跑回家,看到电脑上他留的信息:“你在哪,我怎么没找到你?”我喘着粗气跟他描述我的位置,然后再跑去广场,又是一轮焦急的等待,还是没有人,剧烈运动产生的热量已经不再让我感到寒冷,反而心里还有另一股热流:他还喜欢我。我这样坚信着。
又是一个十五分钟,开始的热情逐渐被冷却,昏暗的路灯,摇曳的枯枝,摆动的横幅,吹着哨的寒风,我还是没有见到他。我没再狂奔,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电脑上闪烁着他的头像:“我怎么还是没见到你啊”,“我靠,你在哪儿?”“??怎么不回我??”“算了,我先走了,下次再找你吧”
最后一条信息显示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当时的我将这场错过归咎于没有手机造成的,后来,我得到了我的第一部手机,可我依旧跟他以各种方式错过了。
我只是固执的站在原地等着他来,哪怕心里喜欢,也不肯迈出那一步,我不知道那一步其实对他意味着很多,他的耐心在我的踟蹰不前最终消磨没了,只剩下遗憾。
虽然后来,我努力了,我用我的第一部手机主动联系他,我想办法去找他跟他搭话,主动去做很多事,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早放弃了,我还死死抓着不放,让我很是狼狈。
最后,我用那部手机,给他发了最后一条微信,长长的一段话,我只记住了一句:“……你吃定了我喜欢你,你知道你勾勾小手指,我都会过来,所以后来的你才会对我这样……”一番夹杂着告白的留言被他用一堆省略号打发了。我在手机上删除了微信。
一个熊孩子尖锐的喊叫声提醒着我这场盛会的倒计时,广场舞大妈三三两两的走了,那边拿着麦克风还不肯撒手的大爷依旧亢奋的唱着“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我起身拍拍衣裤上席地而坐的土,踏着路灯昏暗的影子走了。
回去的路上,我低头摩挲着手机上的那条裂痕,它没有任何触感,你不看它的时候,感觉没什么,可它真切的存在着,让你无法忽视。
可是,换掉了这张膜,裂痕以后就不会再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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