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沐云对钱沐雪道:“雪儿,你真的不愿意跟我回家?”钱沐雪道:“姐姐,我这次出来才知道外面比宫里好玩多了,如果不是惦记着你和父王母后,我真的再也不想回到那个连一点自由都没有的地方。”钱沐云听她这么说,喃喃地道:“难道外面真的那么好么?”
钱沐雪突然兴奋地道:“姐姐,不如你和我一起去金陵吧,反正你在家里也是一个人闲待着,多没意思。”钱沐云没想到她不但没有说服妹妹,妹妹反而还要劝她也离开那个家,这大出她的意料之外,忍不住看了辜镇东一眼,道:“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突然有些悸动。她已经二十七岁了,但是除了这次之外,从来没有出过杭州城,出嫁前深居家中,出嫁后更少抛头露面,对外面的世界可说一无所知。如果姊妹俩真的能够联袂出游,去金陵看看玄武湖,游一游秦淮河、夫子庙,该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啊!
但是她看到辜镇东那张微澜不起的脸,心中顿时一沉,知道妹妹的这番打算根本不可能实现。
钱沐雪很为自己的想法兴奋,道:“为什么不可以?”她话是给钱沐云说的,但却面向着辜镇东,一脸挑战的神色。
辜镇东心中恼怒,沉声道:“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竟然还敢信口开河,撺掇别人跟着你抛头露面,如此不守妇道,成何体统?”钱沐雪道:“你心里只想着称霸天下,成天在外面跑动跑西,就算回家了对我姐姐也是爱答不理的,害得我姐姐只能待在家里独守空房,她要去哪里你真的在意吗?”
辜镇东见钱沐雪越说越离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他家里的私事都抖落了出来,心中恼怒之极,突然间纵身上前,伸手往钱沐雪的脸上攉去。
刘隐带着钱沐雪后退两步,刷刷刷连砍七刀,辜镇东只觉得眼前刀光闪烁,这七刀不但将刘隐和钱沐雪两人护得严严实实,而且还能趁势反攻辜镇东上中下三路,招式精妙之极。辜镇东心中一凛,身子倒纵而回,正好退至原位。
这七刀乃是刘隐所练“魁杓七星刀”中的得意招数。北斗由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组成,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组成斗身,曰魁,玉衡、开阳、瑶光组成斗柄,曰杓。这套“魁杓七星刀”共有四十八招,依照北斗七星在一年四季的不同方位以及十二个月中的运转变化所创,每招均有七式,均是四刀防身,三刀攻敌,先让自身立于不败之地,然后再伺机伤敌。每一式均变化繁复精微,或攻强守弱,或守强攻弱,依据敌我战势的不同,攻守转换只在一瞬之间,乃是一门极为厉害的刀法。
方才刘隐所使的这招名为“魁明杓晦”,四刀护己三刀攻敌,虽然这一招以守为主,攻敌的三刀旨在退敌而不在伤敌,但辜镇东一来一回快如闪电,能从这一招之下全身而退,刘隐也不禁暗自叹服。
钱沐云见辜镇东不顾钱沐雪的安危冒险进击,还以为他故意要置钱沐雪与死地,心中大骇,叫道:“镇东,手下留情!”扑到辜镇东跟前哭道:“雪儿不懂事,这次回去我一定好好管教她,她说话口无遮拦,你别往心里去。”
她害怕辜镇东不放心,接着又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像雪儿一样在外面乱跑,安安心心待在家里侍奉公婆,好不好?”
辜镇东出手无功,被刘隐一刀逼退,心中本就懊恼,被钱沐云拉着衣袖絮叨不止,不但没能平息怒火,反倒更加烦躁,反手一个耳光打在钱沐云脸上。这一巴掌力气不小,钱沐云被他打得跌到在地,半张粉脸登时肿了起来。
钱沐雪见状大怒,对辜镇东大骂道:“辜镇东,你这个王八蛋,竟敢打我姐姐,我要告诉父王,把你家满门抄斩。”她见钱沐云坐在地上,用手捂着脸不言不动,样子凄楚可怜,心中的悲愤达于极点,要不是她被绳子绑着,早已扑上去撕打辜镇东。
兰婆见梅叟目视钱沐云,脸上似乎有不忍之色,冷冷地道:“自古汉子打老婆,天经地义的事,就算是公主也不能例外。怎么大公主被打,你心疼了吗?”梅叟忙道:“这是辜总管的家务事,我们外人哪里管得着?”兰婆又道:“你经常被我打被我骂,是不是觉得我不守妇道,看到人家都是汉子打老婆,我们家却是老婆打汉子,心里很不服气?”
梅叟不悦道:“大敌当前,你尽说这些话做什么?我什么时候怪过你?”兰婆眼睛一瞪,道:“你嘴上说不怪,心里其实一直不情不愿,对不对?”梅叟见兰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让他下不来台,心中有气,声音也变得冷硬起来:“谁守妇道谁不守妇道,大伙都看在眼里的,也无需我多说什么。”
兰婆一摆兰花杖,叫道:“你再说一遍试试。”梅叟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愿示弱,梗着脖子道:“你自己心里清楚,又何必我再多说?”
兰婆大怒,兰花杖疾扫梅叟后臀,梅叟向前跃出,刷的一下抽出宝剑,叫道:“平时我一直让着你,今天你当着这么多人给我难堪,是可忍,孰不可忍?”
说完一招“疏影横斜”,长剑削向兰婆右臂。兰婆叫道:“反了你了。”兰花杖铛的一声将长剑荡开,舞起一团杖花,罩向梅叟头顶。
在场的众人见这对活宝夫妻竟然在这个当儿起了内讧,禁不住暗暗好笑。数招一过,大家见这两夫妻长剑烁烁,木杖重重,竟然是全力以赴的拼斗,并非装模作样。
菊姥叫道:“师兄师姐,有事好商量,别让人家看我们黄山四老的笑话。”竹翁却道:“师姐也太不像话,平时师兄让着她倒也罢了,这会为了这点子小事非得让师兄向他服软,真是岂有此理。”
辜镇东也道:“两位前辈且住,今日咱们先攘外,再安内,别让对方钻了空子。”兰婆道:“不行,今日非要让这老家伙认错不可。”梅叟也不示弱,叫道:“休想。”
兰婆大怒,木杖在地上重重一顿,杖头的兰花蕊中突然间飞出一枚极细的钢针,往梅叟急射而去。菊姥见兰婆竟然使出了平日极少使用的“蜂王针”,可见她是动了真怒,急叫道:“师姐不可。”
梅叟长剑一振,将蜂王针打飞了出去,那针突然间改变方向,竟然直向刘隐射去。他和兰婆本与刘隐相距甚远,两人争斗之时逐渐闯进圈子中间,离刘隐只有一丈多远,这蜂王针一经梅叟长剑拍击,声势比兰婆发出之时更加劲急,瞬间便到了刘隐面前。
刘隐吃了一惊,正要举起单刀挡格,另一枚蜂王针又已呼啸而至,却是兰婆在发出第一枚蜂王针之后立刻又放了第二枚,而这第二枚却是径直射向刘隐的。
刘隐这才知道方才这夫妇二人一直就在演戏,目的便是趁乱接近自己,然后突发暗器,攻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此时两枚蜂王针急袭而至,刘隐不假思索地将钱沐雪推向一边,手中单刀一招“魁聚杓拢”,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两枚蜂王针击飞。此时梅叟早已扑上前来,一招“梅魂雪魄”,疾刺刘隐颈中“大椎穴”,刘隐心中一叹,挥刀挡开。
兰婆趁机将钱沐雪拉到一边,从兰花杖中抽出长剑,将捆缚钱沐雪手脚的绳子挑断,随即纵身上前,与梅叟双战刘隐。
刘隐被这两人围困,心中虽惊不乱,施展魁杓刀法,每招主守的四刀严密异常,另外三刀也是以攻为守,不求伤敌,先求自保,等待战机有变再伺机反攻。三条人影一刀双剑上下翻飞,对撞之声响成一片,霎时间斗得难分难解。
辜镇东原先对梅叟兰婆任性妄为大为恼怒,没想到突然间峰回路转,梅叟和兰婆竟然将钱沐雪从刘隐的刀下救了出来,顿时转怒为喜。
钱沐雪突然间身得自由,当即扑过去将钱沐云扶起来,泪眼婆娑地抚着她的脸道:“姐姐,还疼吗?”钱沐云心中的委屈瞬间爆发,抱住钱沐雪大哭起来。
李轻尘见他们姐妹终于团聚,心中一松,暗想这下终于不用再伺候这位刁蛮任性的公主了。
但他的心头突然间生出一股怅然之感,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按说身边没有了钱沐雪这个累赘,他应该感到轻松高兴才对,可是为什么眼看她要离开自己,他的心中竟然又生出些许不舍?
钱沐雪突然将钱沐云拉了起来,对她道:“姐姐,你跟着我和轻尘一起去金陵吧,别再回去了。”说完不等钱沐云拒绝,拉着她就往李轻尘这边走去。
辜镇东赶上前来,两手分别抓住钱沐云和钱沐雪的手臂,要将他们拖回本阵。钱沐雪用尽全力也无法挣脱,忍不住大声叫道:“轻尘,救我。”
李轻尘本待不理,但是听着钱沐雪的声声叫喊,突然间心中不忍,跃到钱沐雪面前,在她的肩头轻轻一拍。辜镇东只觉得钱沐雪的手臂上传来一股大力,震得他的五根手指拿捏不住,顿时被钱沐雪挣脱开来。
辜镇东明知不是李轻尘的对手,但此时已顾不得许多,当下将钱沐云推到一边,怒喝一声:“好小子,看招。”一招“不三不四”,幻起漫天爪影,向李轻尘猛施杀手。他的夺命七式也是江湖上少见的神功绝学,这一全力展开凌厉刁钻,双臂犹如两条怒龙,疾攻李轻尘胸前六处大穴。
李轻尘见辜镇东来势猛恶,施展圈云手,双臂如抱圆环,将前胸护住。辜镇东双爪齐出,正好抓中了李轻尘的双腕脉门,辜镇东心中大喜,十指用劲,要将李轻尘的脉门封住。
没想到李轻尘的手腕犹如被一层极柔和却又极坚韧的气劲包围,辜镇东连运三次真气,竟然无法将劲力透入李轻尘脉门。
突然间他双腕一紧,已经被李轻尘拿住,辜镇东运劲于臂,用力外崩,想要摆脱李轻尘的锁拿,没想到双腕犹如被铁镣箍住了,丝毫动弹不得。
李轻尘只想救出钱沐雪,并不想将辜镇东打伤,他一招制住辜镇东,正想将他放开,一边的钱沐雪突然纵身过来,挥起手掌“啪”地打了辜镇东一个耳光,嘴里叫道:“这是我替姐姐还给你的。”
虽然钱沐雪几乎不会武功,那一耳光打得虽响,劲力却弱,对辜镇东几乎没什么伤害,但他当众受此羞辱,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竹翁和菊姥见主子受辱,大吃一惊,一起跃到钱沐雪跟前,菊姥将她从李轻尘和辜镇东身边拉开,厉声喝到:“你这妮子怎么如此不分好歹,连自己人你都要打。”钱沐雪道:“我管他是谁,欺负我姐姐就是不行。”
竹翁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丈夫打老婆天经地义,有什么行不行的?”钱沐雪“呸”了一下,道:“这话谁说的?”竹翁一愣,他只知道这道理向来如此,要说是谁说的,他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来。
菊姥见辜镇东依然受制于李轻尘,不愿再和钱沐雪作口舌之争,对李轻尘喝到:“放开辜总管。”手中长剑一招“凌霜傲雪”,疾刺李轻尘后背。李轻尘身子轻轻一转,变得将辜镇东的后背迎上剑尖,菊姥连忙变招,绕过辜镇东,又是一剑向李轻尘刺出,李轻尘闪身避开,双手依然牢牢地控制着辜镇东。
竹翁见妻子两度出剑无功,当即上前助战。李轻尘抓着辜镇东的手腕,身子在竹翁和菊姥纵横的剑气中飘来摆去,竹翁和菊姥无论如何出剑,李轻尘总是能将辜镇东的身子挡在身前,令竹翁菊姥投鼠忌器,好多精妙的剑招只能使到一半就匆忙变招,生怕伤到辜镇东。
王诗剑目不转睛地盯着李轻尘,见他带着辜镇东在竹翁菊姥的剑光笼罩下穿来插去,好几次长剑几乎是贴着他的身子掠过,心中不由得暗暗担忧,忍不住探过头在王彦章的耳边轻声道:“爹爹,咱们帮谁?”
王彦章一心二用,对同时进行的两处战局了然于胸,听到女儿询问,语音中带着一丝忧虑,不由得呵呵一笑,道:“不着急,咱们静观其变。”他生怕女儿不放心,又补充了一句:“我估计根本不需要我们出手。”
王诗剑听他这么说,似乎对李轻尘极有信心,心中略定,看向刘隐和梅叟兰婆那边,发现他的刀法虽然依然凌厉,但比之方才大为滞涩,似乎已被压制地连自保都有些困难。
她虽然与刘隐和黄山四老均无瓜葛,并且由于朱温和钱镠的关系,似乎更应该祈盼梅叟和兰婆获胜才对,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她隐隐地却不愿意刘隐战败。
而她之所以这样想,似乎是因为李轻尘与刘隐分别对战黄山四老,两个人暂时可说是同仇敌忾,她不愿意竹翁菊姥胜过李轻尘,爱屋及乌之下,自然也对刘隐抱有同样的期望。
况且倘若刘隐不敌,梅叟兰婆势必帮着竹翁菊姥一起围攻李轻尘,这是她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辜镇东犹如木偶般被李轻尘随意摆布,心中气愤之极,倏地出脚,直踢李轻尘下阴。李轻尘长啸一声,叫道:“该做个了解了。”双臂一振,将辜镇东送出两丈多远,身形一晃,竟然从竹翁和菊姥的剑圈中脱出,闪电般欺到梅叟跟前,一掌拍向他的面门。
梅叟被这一掌带起的掌风迫得呼吸不畅,大惊之下刚要后退,手中的长剑已被李轻尘夹手夺过,随即举剑一撩,正好将兰婆袭来的一剑挡开。
兰婆被长剑上传来的力道震得手腕发麻,正要出剑再攻,李轻尘长剑闪动,快捷无伦地在兰婆握剑的手腕上轻轻一点,兰婆只觉得手腕一痛,长剑再也拿捏不住,铛的一声落在地上。
刘隐本已被梅叟兰婆逼得只有招架之功,咬牙靠着精妙的刀法苦苦支撑,李轻尘两招之间逼退梅叟兰婆,刘隐只觉得浑身一阵轻松,双腿一软坐倒在地,但还是对李轻尘道:“多谢李大侠。”
竹翁与菊姥双剑齐出,分袭李轻尘胸前与小腹。李轻尘长剑一挑,地上刘隐的单刀突然飞起,直向梅叟的前胸刺到,梅叟吃了一惊,挥剑将单刀挡开。
李轻尘一剑挡开菊姥的剑招,左手一探,将单刀抓在手里,左刀右剑,一劈一刺,同时攻向梅叟菊姥。梅叟和菊姥见李轻尘竟然能同时施展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法刀法,而且招数俱都精妙异常,心中一惊,分别举剑抵挡。
突然间李轻尘双臂交叉,劈向梅叟的一刀变为劈向菊姥,刺向菊姥的一剑变为刺向梅叟。梅叟和菊姥的剑招已出,再也来不及收势,只听当啷当啷两声,两人手中的长剑已被李轻尘击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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